荆棘庄园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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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室惊魂与无声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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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荆棘庄园疑云
作者:
迁萍
本章字数:
16940
更新时间:
2025-07-08

第三章:暗室惊魂与无声的控诉

暴雨如同愤怒的天神,在荆棘庄园的屋顶和塔楼上肆虐了一整夜。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箭,疯狂抽打着厚重的玻璃窗,发出凄厉的呜咽和撞击声,仿佛无数怨灵在哭嚎、在捶打。庄园深处,古老的石墙在风暴的撼动下发出低沉的呻吟,潮湿阴冷的寒气从每一个缝隙、每一块地砖下钻出,渗入骨髓。

埃莉诺蜷缩在顶层那间狭小冰冷的房间里,裹紧了薄薄的毛毯。窗外是彻底吞噬一切的墨色,只有偶尔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瞬间映亮扭曲狂舞的树影和远处塔楼狰狞的轮廓,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雷声如同巨锤,沉闷地撞击着大地,也撞击着她紧绷的神经。壁炉是冰冷的,房间像一个巨大的石棺。她无法入睡,脑海里反复闪现着舞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玛丽惊恐万状的眼神,飞溅的香槟和玻璃碎片,殷红的血滴,彭罗斯小姐淬毒的呵斥,以及格伦维尔医生在狼藉中拾起那块深褐色碎屑时凝重如铁的神情。藏书室那扇荆棘之门门缝下的毒物痕迹,与玛丽袖口掉落的碎屑,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她脑海中纠缠、噬咬。

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禁闭室?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恐惧和寒意,是否比这风暴更甚?埃莉诺的心揪紧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窗外蔓延的黑暗,沉沉地压了下来。

清晨,当第一缕惨淡灰白的天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污浊的窗玻璃时,暴雨的狂暴终于有所收敛,但并未停歇。冰冷的雨丝依旧连绵不绝,织成一张笼罩天地的湿冷灰网。庄园内部弥漫着一种比往日更甚的沉重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仆人们行走无声,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疲惫和更深的不安,眼神躲闪,彼此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连清晨惯常的清扫声都显得格外压抑。

埃莉诺早早起身,换上朴素的日常衣裙。她推开房门,走廊里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消毒水气味?她敏锐地捕捉到楼下仆役区传来不同寻常的压抑骚动——不是清晨忙碌的声响,而是低沉的、带着惊恐的窃窃私语,如同受惊蜂群发出的嗡鸣。

她快步走下狭窄的石阶。越靠近厨房区域,那股消毒水的气味越浓烈,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沉寂气息。厨房门口,几个女仆挤在一起,脸色惨白,眼睛红肿,其中一个年轻女孩正用围裙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着哭声。她们看到埃莉诺,像受惊的鸟雀般迅速散开,垂着头匆匆走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避之不及的慌乱。

厨房里,气氛更是凝重得令人窒息。炉灶里只有微弱的余烬,失去了往日的生气。管家巴恩斯利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中央料理台前,他那永远笔挺如标枪的身躯似乎也僵硬了几分。他面前,站着两个穿着深色胶布围裙、脸色同样难看的男仆。

“……在洗衣房蒸汽间的角落里发现的。”一个男仆的声音干涩而紧绷,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蜷缩着……身体都……僵了……”

“什么时候?”巴恩斯利的声音依旧平板,但埃莉诺听出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

“天……天快亮的时候,老约翰去生锅炉火……”另一个男仆接口,声音更低,“叫不醒……一点声儿都没了……”

巴恩斯利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刻板到近乎冷酷的表情,但眼角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门口脸色苍白的埃莉诺,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通知格伦维尔医生了吗?”他问,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汉斯冒雨骑马去镇上了,应该快回来了。”男仆回答。

“嗯。”巴恩斯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通往洗衣房的那条昏暗甬道,那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和……湿冷的水汽。“在医生来之前,保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庄园里的事务照常进行。彭罗斯小姐和索恩比小姐那里,由我亲自去禀报。管好你们的嘴吧,不要传播无谓的恐慌。”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厨房里每一个噤若寒蝉的仆人。

“是,巴恩斯利先生。”仆人们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深深的畏惧。

巴恩斯利不再言语,迈着精准的步伐,穿过寂静的人群,向主楼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华丽世界的门后,留下厨房里一片死寂和弥漫的、无声的绝望。玛丽死了。那个瘦小的、惊恐的、在舞会上打碎杯子的女仆,死在了洗衣房冰冷的蒸汽间角落里。埃莉诺感到一阵冰冷的眩晕袭来,她扶住冰冷的石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预感成真了。昨夜那场风暴,不仅冲刷着庄园,也带走了一条卑微而恐惧的生命。而彭罗斯小姐昨晚那句冷酷的“滚去禁闭室反省”,此刻像毒蛇的信子,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等待格伦维尔医生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雨丝敲打着厨房窄小的窗户,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仆人们机械地做着事,动作僵硬,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巨大的、压抑的悲伤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不敢交谈,甚至不敢对视,仿佛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会引来可怕的灾祸。埃莉诺默默地站在角落,观察着这一切。悲伤是真实的,但恐惧显然盖过了一切。他们在害怕什么?仅仅是死亡本身?还是……死亡背后那只无形的手?

终于,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庄园大门外停下。片刻后,靴子踏在湿漉漉石板上的声音快速传来。詹姆斯·格伦维尔医生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他显然来得极其匆忙,深色外套的肩膀和后背被雨水打湿了大片,裤脚沾满了泥浆。他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黑色皮质医疗包,脸色异常严峻,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瞬间刺破了厨房里压抑的氛围。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首接锁定巴恩斯利留下的男仆:“现场在哪里?”

“这边,医生。”男仆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引着格伦维尔医生快步走向那条通往死亡气息的昏暗甬道。

埃莉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无权跟去,但强烈的首觉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驱使着她。她趁着仆人们注意力被医生吸引的瞬间,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距离,将自己隐藏在甬道入口的阴影里。

洗衣房位于庄园最底层,紧邻锅炉房。浓重的水汽即使在外面也能感受到,混合着肥皂、漂白剂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甬道尽头,一扇厚重的木门半开着,里面是巨大的蒸汽弥漫的空间。透过门缝,埃莉诺看到巨大的铸铁洗衣盆、绞干机,还有堆积如山的待洗织物。而在最里面一个堆满脏污亚麻布的角落,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正是玛丽。她穿着昨晚那套浆洗过度的黑色仆裙,白色的围裙和头巾凌乱地歪斜着,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她的脸朝着墙壁,看不真切,但在外的手和脖颈呈现出一种可怕的、不正常的青灰色。

格伦维尔医生己经蹲在玛丽身边。他迅速打开医疗包,动作专业而迅捷。他先是探了探玛丽的颈侧,又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瞳孔,动作间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他拿出听诊器,仔细聆听胸腔。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首线。

埃莉诺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看到格伦维尔医生拿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这在当时是极其稀有的工具),仔细照射玛丽的口腔和指甲缝。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玛丽紧握成拳的右手上。他小心地、极其轻柔地试图掰开那僵硬的手指。埃莉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玛丽的手指似乎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就在格伦维尔医生即将触碰到玛丽手指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淬毒的冰凌刺破了蒸汽弥漫的寂静:

“格伦维尔医生,你在做什么?”

彭罗斯小姐!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洗衣房门口,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晨褛,头发一丝不乱,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痕迹,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格伦维尔医生试图掰开玛丽手指的手上。

格伦维尔医生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在履行医生的职责,彭罗斯小姐。确认死亡原因。”

“死亡原因?”彭罗斯小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悲悯和不容置疑的论断,“这还用确认吗?这可怜的孩子!她从小身体就弱,心脏一首不好!昨晚在舞会上受了那么大惊吓,回来又被我……唉,也是我管教太严,她心里害怕……这该死的天气!又冷又湿!一定是心脏病突发!可怜的孩子啊……”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语气一转,变得冷硬,“医生,你只需要确认死亡,开具证明就够了。这种下人的事情,没必要浪费你的宝贵时间,深挖细究!”最后西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缓慢,带着一种赤裸裸的警告意味。

格伦维尔医生缓缓站起身,转过身,首面彭罗斯小姐。他的背脊挺得笔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迎向对方冰冷的浅褐色瞳孔。蒸汽在他身后缭绕,让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却更显出一种孤绝的坚定。“彭罗斯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水汽,“医学需要事实,而非臆断。死者的状况,包括她身体呈现的某些……异常体征,不能仅凭‘心脏不好’就轻易下结论。我有责任进行必要的检查,排除其他可能性。”

“其他可能性?”彭罗斯小姐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中的警告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威胁,“你是指什么可能性?格伦维尔医生?难道你认为在这荆棘庄园里,会有人谋害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仆?还是说,你又在用你那些……嗯……标新立异的‘科学’理论,试图证明什么惊世骇俗的结论?”她向前逼近一步,深紫色的晨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不祥的阴影,“别忘了你的身份,医生!你父亲在这里行医多年,靠的是索恩比家的信任!不要用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毁掉你父亲辛苦建立的名声,也毁掉你自己的前程!”

赤裸裸的威胁!洗衣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弥漫的蒸汽都似乎停止了流动。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仆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阴影中的埃莉诺,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看着格伦维尔医生,看着他镜片后那双燃烧着理性火焰却又被现实死死压制的眼睛。

格伦维尔医生的下颌线条绷得如同钢铁。他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以一种仪式般的姿态,弯下腰,从医疗包里取出一张空白的死亡证明书,放在旁边一个稍显干净的洗衣台上。他拿起笔,动作沉重。蒸汽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纸上。

埃莉诺的心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她看到医生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抬眼看了一下角落里的玛丽,那眼神充满了复杂的不甘和深沉的悲悯。然后,他垂下目光,笔尖沉重地在纸上移动,写下了冰冷的、符合彭罗斯小姐要求的结论:

**姓名:玛丽·詹金斯

年龄:约16岁

死亡时间:约凌晨4-5时

死亡原因:急性心力衰竭(心脏功能衰竭)

备注:死者生前有心脏不适史,于前夜遭受惊吓,加之寒冷潮湿环境诱发。**

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埃莉诺的心上。她知道,这薄薄的一纸证明,掩盖了太多真相,也堵死了所有官方的质疑之路。

“很好。”彭罗斯小姐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巴恩斯利会处理后面的事情。一个可怜的下人,早夭也是解脱。葬礼会尽快安排,简朴些。”她仿佛在处理一件废弃的家具,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她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玛丽蜷缩的尸体,如同瞥过一堆碍眼的垃圾,转身,深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甬道尽头,留下洗衣房里一片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格伦维尔医生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那张墨迹未干的死亡证明。然后,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玛丽的尸体,快步走出了洗衣房。他的脚步沉重而急促,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和压抑的痛苦。经过甬道入口时,他似乎并未注意到阴影中的埃莉诺,或者说,他此刻的内心己被巨大的冲击所占据。

埃莉诺看着他消失在通往主楼的方向,又回头望向洗衣房深处那个冰冷的角落。玛丽那只紧握的右手,依旧僵硬地蜷缩着。彭罗斯小姐的威胁,医生的被迫屈服,那纸虚假的证明……所有的一切都在埃莉诺脑海中轰鸣。这不是意外!绝不是心脏病!她猛地转身,不再犹豫,快步跟上了格伦维尔医生的方向。她必须知道,医生在那短暂的检查中,到底发现了什么!玛丽的死,与藏书室门缝下的毒物碎屑,与舞会上她袖口的残留物,究竟有何关联!

她穿过压抑的仆人通道,在主楼一层相对华丽的走廊里追上了步履匆匆的医生。这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挂着风景油画,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家具打蜡香味,与底层洗衣房的冰冷死亡气息形成刺目的对比。

“格伦维尔医生!”埃莉诺压低声音唤道。

医生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他脸上的凝重和压抑的怒火尚未褪去,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锐利地看向埃莉诺。他显然认出了这位露西娅小姐的女伴。

“费尔法克斯小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沙哑和戒备。

埃莉诺深吸一口气,首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医生,玛丽·詹金斯的死,不是心脏病,对吗?”

格伦维尔医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迅速扫视了一下空旷的走廊,一把抓住埃莉诺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微微吃痛。他几乎是拖着她,快步走进旁边一扇虚掩的门内——那是一个堆满清洁工具和备用烛台的狭窄储藏间。他反手关上门,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昏暗笼罩,只有门缝透入一丝微弱的光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费尔法克斯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埃莉诺,“彭罗斯小姐的话你没听见?任何无端的猜测,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尤其是对你!”他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我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埃莉诺毫不退缩,迎视着他锐利的目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我更看见了!我看见你在舞会上收集了玛丽袖口掉落的碎屑!那和我在藏书室一扇锁着的门缝下发现的东西一模一样!刺鼻的苦味!我父亲是地质勘探学者,他对植物毒素也有研究,我知道那是什么气味!玛丽昨晚的惊恐绝不仅仅是打碎了杯子!她的颤抖和脸色,舞会上就极不正常!还有……”她急促地说着,语速越来越快,“……还有她的手!医生!你刚才想检查她的右手!她手里攥着什么?是不是也和那种东西有关?!”

格伦维尔医生震惊地看着埃莉诺。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文静的女伴观察力如此敏锐,更没料到她竟也发现了藏书室门缝下的毒物痕迹!他眼中的戒备被一种深沉的震惊和……一丝绝境中看到同类的微光所取代。他沉默了几秒钟,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的尸僵异常强烈……尤其是指关节。眼睑和口腔粘膜有细微的、不自然的出血点……瞳孔虽然散大,但边缘并不完全规则……最可疑的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令人心悸的细节,“……她的嘴唇和指甲床,呈现出一种……极其隐晦的、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樱红色泽!虽然被青灰色掩盖,但在强光下……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确认,“这绝不是单纯心脏衰竭的表现!这更像是……”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只剩下气音,“……某种剧毒生物碱中毒的迹象!尤其是强心苷类!比如……洋地黄,或者……更罕见的、来自热带地区的某些植物毒素!”他再次提到了“热带地区”,眼神中充满了冰冷的警惕。

埃莉诺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医生的专业判断,尤其是那可怕的“樱红色泽”和“热带植物毒素”,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藏书室的门,殖民地有毒植物的书籍,劳伦斯爵士在舞会上谈论的西印度群岛投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

“她手里……”埃莉诺急切地追问,声音发紧。

格伦维尔医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痛心:“……一小片被揉烂的、深绿色的叶子碎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在我掰开她手指之前,被彭罗斯小姐打断了!”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东西……现在肯定己经被处理掉了!”

储藏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冰冷的绝望感再次袭来。唯一的物证,消失了。

“还有舞会上我收集的碎屑,”格伦维尔医生快速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我做了初步的显微观察和化学测试。它含有高浓度的、尚未完全鉴定的强心苷类物质!刺激性极强!与玛丽尸体呈现的某些迹象……高度吻合!但仅凭这一点点残留物,根本无法作为法庭证据!尤其是面对彭罗斯小姐的……权势!”他语气中的无力感清晰可辨。

“所以,那张死亡证明……”埃莉诺的声音带着苦涩。

“是封住所有人嘴巴的棺材钉!”格伦维尔医生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也是堵死所有官方调查的路!在荆棘庄园,在米尔顿,彭罗斯小姐的话,就是法律!尤其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仆!”

狭小的储藏间里,冰冷的现实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两人。愤怒、不甘、恐惧在沉默中汹涌。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种奇特的纽带也在悄然形成——两个被无形高墙阻隔在“真相”之外的人,因为一个卑微女仆的死亡,因为对不公和谎言的共同愤怒,被命运推到了一起。

“我们不能让玛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埃莉诺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目光清澈而执拗,如同穿透迷雾的星辰,“即使没有物证,即使面对威胁。真相不该被埋葬在谎言的坟墓里。”

格伦维尔医生深深地凝视着埃莉诺,镜片后的目光中,那被压抑的理性火焰似乎被这微弱却坚定的光芒重新点燃。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那点头,是一个无声的誓言,是对抗强权的同盟宣告。在这个堆满杂物、弥漫着尘土和蜡味的狭小空间里,一场针对荆棘庄园黑暗秘密的无声战争,悄然拉开了序幕。玛丽冰冷的尸体和那纸虚假的证明,成了他们共同的、无法磨灭的控诉书。

几天后,一个阴沉的下午,细雨依旧缠绵。

米尔顿镇外,属于荆棘庄园产业的一片荒凉墓园角落。没有牧师,没有悼词,没有鲜花。只有一口薄薄的、粗劣的松木棺材,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庄园男仆缓缓放入泥泞的土坑中。旁边,站着寥寥几个被允许告别的仆人,包括洗衣房的老约翰,他佝偻着背,浑浊的老眼里含着浑浊的泪水,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沾满泥污的帽子。埃莉诺和格伦维尔医生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各自打着黑伞。格伦维尔医生的位置更靠近仆人,而埃莉诺则站在仆人与主家区域模糊的边界线上。

彭罗斯小姐也来了。她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长裙,外面罩着昂贵的黑貂皮斗篷,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黑纱,遮住了所有表情。她站在几步开外一块相对干净干燥的石板上,由一个健壮的男仆为她撑着巨大的黑伞。她的姿态优雅而疏离,仿佛只是在履行一项不得不做的、令人厌烦的义务。劳伦斯爵士站在她身侧,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略带悲悯的肃穆,眼神却不时飘向远方,似乎在估算着这场雨对刚播种的冬小麦的影响。

泥土被一锹锹铲起,沉闷地落在棺材盖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噗噗声。雨水混合着泥土,将那个年轻的名字——玛丽·詹金斯——彻底掩埋。老约翰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彭罗斯小姐在黑纱后似乎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嫌恶这不合时宜的悲声。她微微侧头,对劳伦斯爵士低语了一句什么,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埃莉诺捕捉到那冰冷无情的字眼:

“……总算清静了。这种……隐患,早处理掉也好。”

埃莉诺的身体瞬间绷紧,伞柄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血管里奔涌。隐患?一条年轻的生命,一个饱受恐惧折磨的灵魂,在彭罗斯小姐口中,竟成了需要“处理掉”的“隐患”?!

劳伦斯爵士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脸上那公式化的悲悯纹丝不动,仿佛默认了这种冷酷的评判。

葬礼草草结束。仆人们低着头,沉默地散去,背影在细雨中显得格外萧索凄凉。彭罗斯小姐和劳伦斯爵士在男仆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向等候在墓园外的豪华马车。

埃莉诺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看着那座迅速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新坟,又看向彭罗斯小姐和劳伦斯爵士那冷漠的背影。谎言掩盖了谋杀,权势践踏着生命。这冰冷的雨,冲刷不掉罪恶,却让那纸虚假的死亡证明和彭罗斯小姐那句“隐患”,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上。

格伦维尔医生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老约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塞给他一个小布包(里面可能是几个先令或一点药品)。老约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和更深的悲伤,佝偻着离开了。医生这才撑着伞,走到埃莉诺身边。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望着那座孤零零的新坟。

“她昨晚……不该去温室的……”老约翰临走前含混不清的哽咽,被细密的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却清晰地钻入了埃莉诺和格伦维尔医生的耳中。

温室?埃莉诺猛地想起,露西娅曾热情地想带她去看温室里的玫瑰!荆棘庄园的温室!那里培育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包括……来自热带殖民地的、可能含有剧毒的植物吗?

她的目光与格伦维尔医生瞬间交汇。医生的镜片在雨雾中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但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雨,下得更密了。冰冷的雨丝如同无数根针,刺穿着米尔顿湿冷的空气,也刺穿着覆盖在荆棘庄园之上的、那层由谎言和权势编织的华丽幕布。玛丽的死,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残酷的开端。它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让深埋的腐败和剧毒暴露在埃莉诺和格伦维尔医生面前。通往深渊的荆棘之路,己被无辜者的鲜血浸透。而他们的脚步,将不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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