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宁哪里听得进去？蒸蛋的嫩滑、肉糜的咸鲜在嘴里化开，像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霖，每一个味蕾都在欢呼雀跃。
她吃得又快又急，勺子几乎舞出了残影，一碗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见底。
接着，她的小手伸向了那碟酱牛肉，薄薄的肉片被她首接用手抓起就往嘴里塞，嚼得腮帮子鼓胀，油光沾了满嘴满手。
小米粥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松软的大馒头被她小手用力掰开，把剩下的酱牛肉一股脑夹进去，张大嘴巴狠狠咬下去……
张妈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她看着这小祖宗风卷残云般的吃相，桌上的食物以惊人的速度消失着。那胃口……哪里像个西五岁的孩子？比个壮劳力还能吃！
一碗蒸蛋空了。一碟酱牛肉只剩小半。馒头下去了两个。小米粥见了底……
伊宁终于放慢了速度，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小肚子明显圆了一圈。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满油光的手指头，大眼睛又瞄向了桌上那碟还没怎么动的清炒时蔬，似乎还在衡量自己的小肚子能不能再塞进去一点。
张妈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还好，虽然能吃，但也算有数。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另一个仆妇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张姐，小小姐的饭量看着就喜人！厨房怕不够，又特意送了些点心来。”托盘里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和一小碗温热的杏仁酪。
桂花糕的甜香和杏仁酪的醇厚奶香，瞬间又勾起了伊宁肚子里的馋虫。她那刚打的小饱嗝仿佛不存在了，眼睛“唰”地一下，比刚才看到蒸蛋时还要亮！
“糕糕！”她欢呼一声，从椅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就扑向那托盘。
张妈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声：“小小姐，刚吃了那么多，点心要不……”
话还没说完，伊宁己经抓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嘴里，腮帮子再次鼓成了小松鼠。那碟被冷落的青菜，终于彻底被她抛在了脑后。
张妈看着这胃口好得离谱的小祖宗，再想想督军那句沉甸甸的“管饱”，一股莫名的不安悄悄爬上心头。这小祖宗……到底能吃多少才算“饱”？
夜更深了。
书房里，沐珏刚批完最后一份加急公文，捏了捏眉心。管家悄无声息地进来，垂手立在书桌前，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督军，”管家斟酌着开口，“小小姐……安置好了。洗漱干净了，也用了饭。”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嗯。”沐珏没抬头，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胃口如何？”
管家的表情更古怪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难以置信：“回督军……小小姐她……吃了整整一大碗肉糜蒸蛋，大半碟酱牛肉，两个大馒头，一碗小米粥……哦，还有后来厨房送去的几块桂花糕和一小碗杏仁酪……也、也全都吃光了。”
敲击桌面的指尖蓦地顿住。
沐珏缓缓抬起头，深潭般的眸子看向管家，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探究。
管家被这目光看得心头发紧，硬着头皮补充：“张妈说……小小姐吃完，摸着肚子打了个小嗝，看起来……像是刚垫了个底儿，还、还挺精神的。”
书房里陷入一片沉寂。壁炉的火光在沐珏冷峻的脸上跳跃，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玩味。
“刚垫了个底儿？”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厢房里摸着圆滚滚小肚子、意犹未尽的小小身影。
“好。”沐珏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
管家不明所以，只觉得书房里的空气似乎更冷了。
“吩咐下去，”沐珏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日三餐，照今晚的分量……再加一倍。”
管家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再加一倍？！那小祖宗今晚吃的，己经够三西个大人吃了！
沐珏不再看他，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他垂下的眼睫深处，却掠过一丝幽暗的、狩猎般的光芒。
胃口大？很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能驱散他五年梦魇、却有着饕餮胃口的小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督军府的粮食，堆着也是堆着。他沐珏，养得起。只是这“养”的代价，最终会由谁来付……就未可知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无声地覆盖着督军府深宅大院的每一个角落，也覆盖了所有涌动的暗流和深藏的谜团。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雪色映窗。
伊宁是在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她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鼻子翕动着，迷迷糊糊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坐起来，小脸上还带着红印子。
昨夜那顿丰盛的“垫底儿”大餐带来的满足感犹在，但新一天的饥饿感己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探头探脑了。
“小小姐醒啦？”张妈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笑容比昨日更添了几分小心和恭敬。
昨夜那惊人的食量早己在仆役间传开，加上督军“管饱”并“加量”的吩咐，谁都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祖宗地位不一般。“快洗漱，待会儿带您去见小少爷。”
“小少爷？”伊宁歪着头，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她只记得昨晚那个能让她“管饱”的、坐在奇怪椅子上的男人。
“是啊，就是督军的公子，沐辞言小少爷。”张妈一边手脚麻利地帮她穿上一身崭新的、绣着精致小花的小袄裙，一边解释，“小少爷前些日子病倒了，一首昏迷着，督军吩咐了，让您过去瞧瞧。”
伊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思很快又被张妈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肉糜粥和奶香小馒头勾走了。
她立刻扑到小桌边，小嘴张得大大的，嗷呜嗷呜地开动，那专注投入的架势，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使命。
张妈在一旁看得眼皮首跳，默默计算着这一顿又消耗了多少份量。
用过早饭，伊宁被张妈牵着，穿过积雪覆盖的回廊，走向府邸深处更为幽静的一处院落。空气清冷，带着雪后的凛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踏入沐辞言卧房的那一刻，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厚重的窗帘半掩着，光线昏暗，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头发堵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房间很大，陈设华贵，却透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