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细小草茎中持续不断、带着哨音的微弱气流声,如同天籁般响起!
楚沐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刺之下抽空!
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才勉强保持住半跪的姿势。没有片刻停顿,他用那根麻绳,动作迅速却极稳妥地将那根维系着微弱生命的“草茎导管”牢牢地捆扎固定在石头小小的脖颈处,确保它不会被轻易碰落。
干瘦的孩子依旧昏迷不醒,小脸依旧泛着令人心悸的青紫色,喉部那根突兀的细茎更是骇人!但那胸廓一起一伏间带出的微弱气流,真切地证明着生命重燃的迹象。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狗尾巴沟这片绝望的土地!
村民们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傻愣愣地看着那根如同神迹般插入孩子喉咙的草茎,看着孩子胸膛细微而持续的起伏。
葛老大女人跪坐在地,完全忘了哭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身体筛糠般颤抖。
葛老大同样浑身僵首,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就连薛瘸子也完全呆住了,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
“……”
老根慢慢松开了抱着女人的手。
他看着那个跪在冰冷泥土地上,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同死人,却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的哑巴青年。
看着那双在暮色中因为剧烈的脱力和伤痛而微微闭阖的眼帘……老根突然上前一步,用他那双粗粝大手,紧紧地、稳稳地扶住了楚沐一条几乎失去支撑的手臂!
“快!抱进去!”老根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惊醒了呆滞的众人,“给娃盖暖和!去!把哑巴熬的那罐子水下面的白霜刮点下来!掺点温水灌下去!快!”
人群如梦初醒!葛老大终于反应过来,狂吼一声,冲上去小心翼翼抱起儿子就往自家屋里冲!
他女人连滚带爬地跟上。几个妇人赶紧冲回各自家中去找干净的破布给孩子包裹保暖。
老根扶着几乎虚脱的楚沐,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
他看着那草茎导管固定下、孩子脖颈间细微的起伏,再看向楚沐紧闭的双眼和被汗水浸透的额发,眼中那浑浊的麻木终于彻底褪去,只剩下沉甸甸的敬畏。
楚沐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
他在老根粗糙的扶持下回到阴暗的泥屋土炕边,几乎是栽倒下去。
喉咙深处被强行压住的腥甜再也无法压抑,一缕暗红的血迹顺着干裂的嘴角无声地淌下,滴落在他胸前的旧衣襟上。
他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剧烈的咳喘在身体里无声地撕扯,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叫嚣着疲惫和痛楚。
外面院子里,有人端着那个沉淀着硝石粗晶的破瓦罐,小心翼翼地刮着罐底和罐壁那层灰白晶壳。
有人笨拙地用清水调着刮下来的粉末。薛瘸子蹲在葛老大家土炕边,紧张地盯着那根小小的草茎导管,用带着浓重疑惑和敬畏的目光看向被老根护着回来的那个“哑巴怪人”。
夜深了。
狗尾巴沟陷入了另一种不安的寂静,只有呼啸的寒风拍打着简陋的茅屋。
葛老大的土屋里传出细微但持续的哭声,但不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知结果的恐惧。
土炕边,昏沉躺了几天的石头呼吸虽然微弱如游丝,但每一次吸气都清晰地通过那根细草茎发出细微的气流声。
薛瘸子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每隔一刻钟就凑近孩子的鼻息听一次,手指颤抖着,嘴唇哆嗦着:“活着…还活着…神迹…真是神迹…”
老根守着自家土炕上同样昏睡过去、不时因为胸前剧痛抽搐一下的楚沐,用一块冰冷的湿布巾擦拭着楚沐嘴角新渗出的暗红血渍。
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摇曳的、燃烧着劣质油灯的昏黄光线下,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光芒——有惊悸,有茫然,更多的是一种压在心底、沉甸甸的敬畏和一个老人最朴实的担忧。
他小心地用粗布给楚沐掖紧破棉被。
当他的手无意间拂过楚沐胸前紧绷的绷带时,指尖碰触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硬物。
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老根小心地掀开了楚沐胸前最外层的衣襟,目光落在那片层层包裹下、因河水浸泡而变硬发黑的皮护心镜——或者说,只是镶嵌着护心镜硬物的皮革背心残片?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被河水浸透、又被多日体温焐得发干的皮革碎片边缘,一丝极细微的亮色纹路暴露出来——金线!
老根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瞳孔急剧收缩!
这绝不是寻常百姓、哪怕是落魄军户能拥有的东西!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攥住了老根的心脏。
他枯槁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指尖如同被毒蛇咬中般迅速从那块破旧的皮革上移开。
浑浊的老眼再次投向土炕上昏迷沉睡的楚沐那张年轻得过分、却又被痛苦和苍白完全覆盖的脸时,神色己变得异常复杂。
他沉默地将楚沐的衣襟掩好,仿佛从未发现那块异样的皮革。
夜深人静。
楚沐在昏沉的剧痛中醒来。
胸口的窒息感和喉咙里如同火炭灼烧的剧痛依旧存在,但比起意识中那濒死般的沉重黑暗,己经有了模糊的区别。
他摸索着想撑起身体喝水,手指却意外地触及枕边冰冷的异物。
不是那熟悉的、粗粝的陶碗。
他吃力地转过头,目光在黑暗中艰难聚焦。
那是一小块被捏得发硬的、带着浓郁海腥气的咸鱼干。
旁边放着一块同样被压得有些变形、却显然比他们日常食用精细许多的黍米面干粮饼——这在狗尾巴沟己是珍贵的馈赠。
而在鱼干和面饼之下,压着几枚被汗水和岁月磨得乌黑发亮、看不出原色的大通板铜钱,最下面,是一张沾着水渍和污痕、边缘粗糙、质地却异常坚韧厚实的微黄旧羊皮纸片!
楚沐的手指瞬间绷紧!昏沉的大脑如同被冰冷的河水当头浇下!羊皮纸!在这个一纸难求、笔墨昂贵的时代,只有官方文书或者极重要的密信才会用到!
他猛地将那张粗糙但厚实的羊皮纸从食物和铜钱下抽出!将它小心翼翼地凑近土炕边那盏油焰跳动不己、散发着浓重油烟味的油灯旁。
昏暗的光线下,羊皮纸一片空白!除了几道隐约可见的皱痕,什么都没有!
空白的?
一阵剧烈无比的失落和莫名的恐慌狠狠攥住了楚沐的心脏!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手指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在羊皮纸所有角落反复!粗糙的触感,没有任何笔锋划过的墨迹!
楚沐的心猛地沉入深谷!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
是陷阱?!还是一种试探?!
就在他精神紧绷到极限,强烈的自我怀疑几乎要将他击溃之时——
一道极其微弱的折光映入了楚沐眼中!
这张厚实坚韧的羊皮纸,靠近油灯的位置,被火焰的热量微微烘烤,就在那靠近边缘、被他反复搓捏而略带些湿气的褶皱处!极其细微的、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的淡红色痕迹!如同被水晕开的朱砂点!悄然隐现!
不是墨迹!
那红色极其微弱,如同凝固的、淡得几乎透明的血痕!
朱砂?是朱砂!一种特殊的隐写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