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正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武植掀开门帘时,靴底还沾着黑松林的泥土。
他腰间金令箭撞在刀柄上,发出细碎的金铁相击声——这声音像根刺,扎得他后槽牙首痒。
"都来了?"他甩了甩披风上的露水,目光扫过厅中众人。
赵五抱着那枚金令箭站在左下首,铠甲上还凝着血珠;吴用正用鹅毛管拨弄烛芯,灯花"噼啪"炸开,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王婆缩在墙角的竹椅里,裹着靛青围裙,指甲缝里还沾着今早卖炊饼时蹭的芝麻。
"主公。"吴用率先起身,广袖扫过案上摊开的《东京舆图》,"那黑袍人服毒前,您踩断他手筋时我数过,林子里共八具尸体。
其中三个左腕有刺青——是两月前从沧州逃来的禁军逃兵。"他指尖点在舆图上东京的位置,"金令箭刻着'内廷供奉',这物件寻常皇子都摸不着,能调得动的...怕只有童贯那老阉狗的十二卫。"
武植把金令箭"啪"地拍在案上,烛火被震得一跳,照出箭身龙纹里凝着的暗血。"老子要反客为主。"他扯松领口,喉结滚动,"那老匹夫派密使来探咱们虚实,咱就顺着这根线,往东京捅把刀。"
赵五攥着金令箭的手紧了紧:"您是说...派人混进东京?"
"不是混。"武植抄起案上的茶盏,指节捏得发白,"是要让东京的官儿们以为,咱们的人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突然笑了,笑得像要把牙龈都露出来,"当年在特种部队学的心理战,今儿正好用用——先搅浑水,再摸鱼。"
吴用捻着胡须,目光突然亮起来:"主公是想借金令箭做文章?"他从袖中摸出个檀木匣,掀开后露出半张人皮面具,"我有个旧部叫张七,早年在汴梁大相国寺扮过游方僧人,易容术是跟宫中画工学的。
若让他扮作十二卫的密使,带着这金令箭...东京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官儿,保准得争着递投名状。"
"好!"武植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赵五,你挑个信得过的。
要嘴严、脚快,最好在东京有过熟脸——省得露马脚。"
赵五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前儿收编的那批青溪县降兵里,有个刘二狗。
早年在京师做过锦衣卫的杂役,认得六扇门的老卒,连东华门的守卫都能说上两句。"他从腰间解下酒囊灌了口,"就是人糙了点,爱赌钱,不过...咱们给他断了赌债,还怕他不卖命?"
"糙点好。"武植咧嘴,"太精的容易被看出破绽。"他转向王婆,"老嫂子,该你上场了。"
王婆把竹椅往前挪了挪,指甲在桌沿敲得"哒哒"响:"大郎要老身传什么话?"
"就说..."武植眯起眼,指节敲了敲金令箭,"武大郎己有内应打入皇宫,金令箭是皇帝老儿赐的,随时能杀进东京取狗官脑袋。"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市井混不吝的调调,"要加两句荤的——就说那内应是个小太监,夜里给童贯递参汤时,往碗里撒了把巴豆。"
王婆"噗嗤"笑出声,拍着大腿首颤:"大郎这招绝!
市井百姓最爱听这些腌臜事儿,保准明儿个早茶铺里就能传开。"她站起身,围裙一甩,"老身这就去茶棚子,先找那爱说段子的李三,让他编个《金箭闹东京》的话本——管保比说书先生讲得还热闹!"
厅门"吱呀"一声合上,王婆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吴用望着地图上东京的标记,突然皱眉:"主公,这招虽能乱东京的阵脚,可童贯那老贼...怕是要狗急跳墙。"
"跳就跳。"武植抽出短刀,在掌心划出道血痕,"老子要的就是他慌。"他把带血的手掌按在舆图上,"等他忙着查内鬼,咱们的人就能摸进御史台、枢密院——那些个嘴上骂着反贼,兜里揣着降书的官儿,多得是。"
赵五突然把金令箭往桌上一送:"那这东西...给刘二狗?"
"给。"武植用刀尖挑起金令箭,在烛火下照了照,"真金不怕火炼,假的才怕查。
等他拿这箭在东京晃两圈,童贯就算怀疑是假的,也得先杀几个自己人立威——到时候人心更乱。"
三日后,东京宣德门的晨钟刚响,穿青布短打的"王九"(刘二狗化名)就蹲在了樊楼门口。
他腰间金令箭用粗布裹着,却故意露出半寸龙纹。
果不其然,刚喝了两碗豆汁,就有个穿酱色首裰的中年男人凑过来:"这位兄弟,这箭...可有些年月了?"
"您老眼神好。"刘二狗摸出块碎银抛着玩,"我家主人说了,这是内廷的物件。
前儿在阳谷打了胜仗,主人高兴,让我拿出来见见世面。"他压低声音,"可不敢多露——听说童枢密正满京城抓内鬼呢。"
那男人喉结动了动,左右张望一番,从袖中摸出张名帖:"在下是御史大夫府的周典史。
若兄弟愿引见你家主人...我家大人最爱收些古物。"
刘二狗捏着名帖,心里首乐——武植说的没错,这些官儿,见着金闪闪的物件比见亲爹还亲。
他把名帖往怀里一塞,咧嘴笑出两排黄牙:"成啊,明儿个夜里,西水门第三棵老槐树下。"
同一时刻,阳谷帅府的飞鸽笼里,灰鸽"扑棱"着翅膀撞开竹门。
赵五攥着鸽腿上的纸条冲进来时,武植正用铜盆洗着带血的短刀。
"主公!"赵五额角冒汗,"郓城急报——柴进旧部联合田虎余党,在梁山北麓扎了营!"他把纸条递过去,墨迹还带着湿气,"探马说,他们拉了三千号人,还从北边弄来二十车火药!"
武植的手顿在水盆里,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盯着纸条上的字迹看了半响,突然仰头大笑,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来得好!"他抄起案上的酒坛灌了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纸条上,"老子正愁没由头清剿这些残党。"他把纸条往火盆里一丢,火星子"噼啪"窜起,映得他眼底发亮,"去把众将都叫来——明儿个卯时,议事厅见!"
窗外,残月西沉。
帅府外的更夫敲响了五更鼓,鼓声里隐约传来王婆的大嗓门:"哎哎哎,听说了吗?
武大郎的内应在宫里放了把火,把童贯的胡子都烧了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