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传来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锁链摩擦声,如同巨兽垂死的哀鸣,在狭窄的死牢里盘旋、回荡,久久不息。每一次“嘎吱……嘎吱……”的声响,都像是冰冷的锯齿在切割着邓安民的神经。脚下的污秽泥地仿佛活了过来,传递着那源自无尽深渊的、充满暴戾与不甘的恐怖震颤。
对面角落,那团枯槁的阴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老者那双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脚下,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悸,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地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
“锁…锁不住了…”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砂砾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沉沉的暮气,“千年…龙渊…终要…醒了…”
龙渊!又是龙渊!
邓安民背脊紧贴着冰冷刺骨、布满滑腻苔藓的石壁,蚀骨青带来的剧痛似乎被这地底传来的恐怖威压暂时压制,取而代之的是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洪荒巨兽般的极致恐惧。老者的话,如同最后的楔子,将“九鼎锁龙渊”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狠狠钉入了现实的血肉之中!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睛死死盯住老者:“前辈!这…这究竟…” 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嘶哑变形。
老者却不再看他,那双深陷的眼窝转向囚室顶部那方蒙着厚厚污垢的铁窗。窗外的天光似乎比先前更暗沉了几分,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他那枯寂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决绝,在锁链的摩擦声中响起:
“小子…你…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邓安民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蚀骨青的毒在体内日夜啃噬,这地底的恐怖存在又在挣脱枷锁!这黑狱,这皇城,甚至这整个大渊王朝,都仿佛坐在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
“看…看那…窗…” 老者枯瘦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指向高处的铁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邓安民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铁窗被厚厚的污垢覆盖,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勉强透入。窗棂是精铁所铸,粗如儿臂,深深嵌入坚硬的巨石之中。看似牢不可破。
“窗棂…左三…右西…交汇…之点…” 老者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吟诵开启地狱之门的咒语,“其下…三尺…石缝…有…活栓…”
邓安民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住老者所指的位置——窗棂左起第三根与右起第西根在石壁上的交汇点!那交汇点下方三尺处,石壁表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深色的污渍,与周围并无二致。但老者那枯寂沙哑的声音,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被阴符秘术和生死绝境磨砺到极限的感官!
凝神!意沉!
“蛰龙引”的意念瞬间沉入脊椎深处,强行压下因恐惧和剧毒而翻腾的气血。“潮汐劲”引动的那一丝微弱真阳,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被他强行凝聚于双目!视野中的景象骤然变得清晰而诡异。那布满苔藓污渍的石壁,在他眼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层层剥开——在老者所指的确切位置,石壁的纹理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断裂!那断裂的缝隙深处,隐隐透出一丝金属特有的、冰冷的反光!
活栓!一个隐藏在石壁深处的、精巧到极致的机关枢纽!
“以…‘毒牙刺’…法门…” 老者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凝…周身…寒毒…聚于…指尖…一点…破…其…枢机…”
毒牙刺!凝毒为针,聚阳为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邓安民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这黑狱、对这幕后黑手、对这即将苏醒的恐怖龙渊的滔天恨意,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猛地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那肆虐的蚀骨青寒毒之中。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力量,在“毒牙刺”秘术的强行引导下,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地向着他的右手食指指尖汇聚!同时,脊柱深处那丝微弱的真阳之火也被他强行抽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撞向那汇聚的寒毒!
轰!
冰与火的极致碰撞在他指尖爆发!一股难以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仿佛要被这狂暴的力量生生炸碎!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诡异的、闪烁着幽绿寒芒的冰晶,而冰晶之下,却又透出熔岩般的灼热红光!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右手食指如同包裹在一团妖异的冰火之中,剧烈地颤抖着,对准石壁上那处微不可察的缝隙,狠狠刺了过去!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般的声响。邓安民那包裹着冰火之力的指尖,如同最锋利的钻头,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坚硬的石壁!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岩石的坚硬,而是一种冰冷、滑腻、带着金属韧性的阻滞感!
就是这里!活栓!
他咬碎钢牙,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蚀骨青的剧毒和那丝狂暴的真阳,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指尖!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机括断裂声,从石壁深处传来!紧接着——
轰隆隆…!
沉闷的、仿佛巨石摩擦的巨响,在死牢一侧的石壁上骤然爆发!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布满苔藓的冰冷石壁,竟然从老者所指的位置为中心,向内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迅速扩大,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更加浓烈腐朽气息的空间!一股强劲、冰冷、带着浓烈霉味的阴风,猛地从裂缝中倒灌而出,吹得邓安民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他指尖那妖异的冰火光芒!
通道!一条隐藏在这死牢石壁之后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成功了!邓安民踉跄后退一步,右手食指传来钻心的剧痛,指尖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蚀骨青的寒毒和真阳反噬的力量正在疯狂侵蚀着他的经脉,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顾不上这些,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绝境搏杀的凶戾,如同火焰般在他冰冷的眼底燃烧!他猛地回头,看向角落里的老者:“前辈!走!”
然而,老者依旧盘坐在那片阴影里,一动不动。他那双曾闪烁着幽深鬼火的眼睛,此刻却如同燃尽的灰烬,只剩下空洞的死寂。他微微抬起头,乱发缝隙间露出那张枯槁如同树皮的脸,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走?” 老者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老夫…的骨头…早己…朽在这…黑狱…里了…”
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指向那条刚刚开启的、散发着无尽黑暗与腐朽气息的通道。
“此道…通…黑狱…最…深处…污水…排泄…之口…首通…皇城…外…护城河…暗渠…”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出口…有…铁栅…需…以力…破之…或…待…每月…十五…子时…水闸…开启…水流…最急…可…借力…冲…出…”
交代完这最后的生路,老者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乱发彻底遮住了他的脸。他最后的声音,如同游丝般飘散在阴冷的空气中,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冷预言:
“小子…记住…这…九鼎…锁着的…不是…江山…是…龙渊…”
“锁…不住…了…”
“杀…出去…”
“杀…出…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耗尽生命之火点燃的微光,带着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丝渺茫的期许,彻底消散在死牢浓稠的黑暗里。那盘踞在角落的身影,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活气,如同真正的枯木,融入了这片永恒的死亡之地。
杀出去!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邓安民的心头!他看着老者彻底沉寂的枯槁身躯,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悼念。蚀骨青的剧痛,地底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锁链摩擦声和令人窒息的威压,以及这刚刚开启的、不知隐藏着多少凶险的逃生之路,都在疯狂地催促着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为他在绝境中撕开一线生机的枯槁身影,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腐臭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将老者临终的嘶吼刻入骨髓。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扑向猎物的受伤孤狼,拖着剧痛疲惫的身躯,一头扎进了石壁裂开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
通道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湿滑黏腻、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和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腐烂的尸体之上。两侧粗糙的石壁不断刮蹭着他破烂的衣衫和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邓安民将“蛰龙引”和“潮汐劲”运转到极致,强行压制蚀骨青的肆虐,凝聚着那丝微弱却顽强的真阳。他的感官被逼迫到了极限,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脚下泥泞的深浅、石壁的触感,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水流奔腾的哗哗声,艰难地辨别着方向,向着老者所指的污水排泄口亡命奔逃!
不知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连滚带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更加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声!一股强劲、冰冷、带着浓烈腥臭的劲风扑面而来!
出口!
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洞口出现在通道尽头!洞口被手臂粗细的锈蚀铁栅牢牢封死,铁栅之外,是汹涌奔腾、如同黑色怒龙般的浑浊水流!水流撞击在铁栅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溅起腥臭的水沫!这里就是皇城护城河最深、最隐秘的排泄暗渠!
邓安民冲到铁栅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湿滑、布满锈迹的铁条。透过铁栅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浑浊湍急的水流,以及更远处,透过水面隐约折射下来的、来自上方河岸的微弱天光!自由,就在一栅之隔!
然而,这铁栅粗壮无比,深深嵌入坚硬的岩石之中,绝非人力可破!老者的话在耳边回响:需以力破之,或待每月十五子时水闸开启,水流最急,可借力冲出!
每月十五?子时?
邓安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蚀骨青的毒性如同附骨之蛆,日夜蚕食着他的生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下一个十五!而留在这暗渠附近,随时可能被守卫发现!
就在他心中焦灼如焚、几乎要绝望之际——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再次猛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仿佛整个地底都在崩塌!那股源自龙渊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而来!与此同时,头顶上方,护城河的方向,传来一阵沉闷、巨大、如同山崩般的闸门开启声!轰——!
不是十五!是这恐怖的地底震动,惊动了皇城守卫,提前开启了泄洪闸门!
刹那间,暗渠外的水流速度骤然提升了数倍!原本汹涌的浊流瞬间化为狂暴的黑色怒龙,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冲击在封堵洞口的铁栅之上!
咔嚓!咔嚓!
粗壮的、锈蚀的铁栅在这沛然莫御的自然伟力面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根连接处本就脆弱的铁条瞬间扭曲、变形、断裂!
天赐良机!
邓安民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求生的本能和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瞬间化为最狂暴的力量!他不再犹豫,趁着铁栅被洪水冲击得剧烈摇晃、出现巨大破绽的瞬间,将“鬼影步”施展到极致!
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在湿滑的暗渠边缘一点,险之又险地避开一股狂暴的激流,然后如同离弦之箭,从铁栅断裂扭曲形成的最大空隙中,猛地穿了出去!
轰——!
冰冷、腥臭、狂暴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无数重锤狠狠砸在身上,将他卷入翻滚的黑色漩涡!身体瞬间失去控制,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狠狠撞向坚硬的石壁!
噗!剧痛伴随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混着冰冷的河水喷了出来!蚀骨青的毒性在冰冷的刺激下瞬间爆发,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当场昏厥!
不能晕!杀出去!
老者临终那怨毒凄厉的嘶吼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炸响!邓安民在狂暴的浊流中拼命挣扎,强行运转“潮汐劲”,引动那丝微弱的真阳护住心脉,同时将“鬼影步”在水中那方寸之间的腾挪闪避发挥到极致!身体如同游鱼,又似水鬼,在致命的暗礁、漩涡和狂暴的水流冲击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不知被冲出去多远,身体早己麻木,只剩下冰冷的意志在支撑。就在他感觉肺部如同火烧、即将窒息之时,头顶的水流压力骤然一轻!一抹微弱却真实的天光刺破了浑浊的水幕!
是水面!
邓安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脚猛地蹬在一块凸起的暗礁上,身体如同炮弹般向上冲去!
哗啦——!
头颅终于冲破水面!冰冷刺骨的空气瞬间涌入几乎炸裂的胸腔!他贪婪地、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河水的腥臭。
眼前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空如同泼墨,只有几颗惨淡的星子。他正身处护城河一处偏僻、荒凉的河段。两岸是陡峭的堤岸和茂密的、在夜风中摇曳如同鬼影的荒草。远处,皇城巍峨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沉默着。
他挣扎着爬上岸边冰冷的泥地,浑身湿透,破烂的衣衫紧贴在身上,不断滴落着浑浊腥臭的河水。蚀骨青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和指尖钻心的痛楚。他趴在冰冷的泥泞里,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带着血丝的河水,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出来了…终于…从那个活地狱里…爬出来了…
然而,没等他喘息片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