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红浓雾如同粘稠的血浆,隔绝了视觉,吞噬了声音,只留下脚下那诡异湿滑的“肉质”触感和脑海中无尽恶念的低语在回荡。幽影手臂上那幽蓝的“3”如同嵌入血肉的冰冷秒针,在陈略的余光中无声地灼烧。前方束缚装置上那具镶嵌着幽蓝核心的扭曲残骸,散发着同源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气息。
这片被称为“静默收容区”的雾海,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禁区。而他们,如同主动踏入巨兽消化腔的饵食。
死亡人数:840。
猩红的数字带着幽蓝的污痕,在视野角落冰冷地定格。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规则本身在收紧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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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略等人于绝望雾海中挣扎的同时,沉眠之厅的残骸之上,另一场棋局正在冰冷的计算中展开。
祭坛顶端,那团暗紫色的光团依旧在紊乱地搏动,穹顶的幽蓝裂隙如同受伤的眼眸,波动不息,散发出被强行干扰后的愤怒与不稳定。裂隙下方,祭坛基座旁,一小片区域被强行清理出来。
“清道夫”首领,那个被称为“导师”的高瘦男人,正背对着祭坛,站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上。他考究的深色风衣下摆沾染了灰尘和几滴暗褐色的污迹(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但姿态依旧保持着刻意的优雅。他苍白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狭长冰冷的眼睛,如同精密扫描仪,一遍遍扫视着手中那个巴掌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菱形晶体——核心钥匙。
钥匙表面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密的能量纹路在缓缓运转,与祭坛顶端紊乱的光团和穹顶裂隙的波动隐隐呼应。
“能量稳定率只有67%,‘门’的开启度维持在临界阈值边缘,畸变风险指数……高达42%。”一个穿着同样考究制服、戴着单片数据眼镜的瘦削男人半跪在一旁,手指在一块悬浮的、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透明光屏上飞快操作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导师,强行启动的代价…远超预估。‘石像鬼’群虽然被清除,但能量反噬和规则扰动造成的内部损伤……”
“代价?”导师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让空气瞬间降了几度。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数据眼镜男身上。“‘代价’是通往终点的必要耗材。计算,只需要结果。告诉我,维持当前状态,到最终‘门’完全稳定并可供安全通行,最短需要多少‘标准单位’?”
数据眼镜男的手指僵住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目光不敢与导师对视,声音干涩:“根据…根据现有模型推演…排除其他变量干扰…至少…至少还需要…两百个标准单位的‘稳定剂’…才能将畸变风险压到安全阈值以下…”
“两百。”导师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个有趣的数字。“知道了。”
他没有再理会数据眼镜男,目光重新投向手中流转的核心钥匙,仿佛那冰冷的晶体比任何生命都更值得关注。
不远处,光头大汉“铁砧”正粗暴地包扎着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显然是在追击磐石等人时留下的)。他身边只剩下西个同样带伤的手下,神情疲惫而阴鸷,正警惕地注视着穹顶裂隙和周围狼藉的战场。
“铁砧。”导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祭坛残余的能量嗡鸣。
铁砧立刻挺首身体,忍着伤痛快步走到导师身后,恭敬地低头:“先生。”
“找到他们了吗?”导师没有回头,指尖轻轻着核心钥匙光滑的表面。
“信号…在进入下层‘消化腔’结构后就彻底消失了,被强干扰屏蔽。”铁砧的声音带着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个干扰者…还有那个‘锚点’女人…他们闯进了‘静默收容区’。”
“静默收容区…”导师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明显的异样情绪,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厌恶和极度忌惮的凝重。“‘Λ’指向的地方…果然是个麻烦的垃圾堆。强逻辑场畸变…连‘门’的力量都会被扭曲排斥。”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下达指令:“暂时放弃追击。收束人手,优先清理外围残留的‘样本’,收集‘稳定剂’。‘门’的稳定是首要目标。至于那个干扰者…”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冷,“…和他关联的‘锚点’…既然主动跳进了‘逻辑监牢’,就让他们先在里面…消耗一下监牢本身的‘清理程序’好了。等‘门’稳定,再去回收…或者清理残渣。”
“是!”铁砧沉声应道,眼中凶光闪烁。他转身,对着仅存的几个手下做了个割喉的手势,指向祭坛外围那些在刚才浩劫中幸存下来、正惊恐地躲藏在废墟阴影里的零星玩家。
冰冷的杀戮指令,再次下达。为了那“两百个标准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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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沉眠之厅极其遥远,在一处被厚重藤蔓和伪装网覆盖的、结构异常稳固的古代遗迹内部。
这里光线昏暗,空气干燥,弥漫着陈旧的尘土和干燥草药的味道。墙壁上刻满了各种复杂的手绘地图、潦草笔记和意义不明的符号。一个由巨大树根天然形成的凹槽里,蓄积着清澈的地下水。
灰斗篷女人——“守望者”,正盘膝坐在水槽边。巨大的兜帽依旧遮着她的面容,只露出线条紧抿的苍白下颌。她的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由某种坚韧兽皮制成的笔记本。笔记本的纸张己经泛黄卷曲,上面用各种颜色的墨水、甚至干涸的血迹,记录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数字、时间节点和简短的观察记录。最新的一页上,墨迹未干:
“第███次重置,锚点:‘磐石’(███)确认激活,状态:███。干扰源:‘陈略’(███)接触核心,引发Λ级规则扰动…锚点:‘幽影’(███)稳定性急剧下降,污染指数激增…监测到静默禁区(Sector-7)被强行开启…逻辑场畸变指数突破历史峰值…”
她的手指悬在“污染指数激增”几个字上方,微微颤抖。笔尖凝聚的墨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在她身前的水槽里,清澈的水面上,并非倒映着遗迹的穹顶。水面如同镜面般光滑,里面呈现的,赫然是翻滚涌动的暗红色浓雾景象!景象的视角极其有限,只能勉强看到浓雾中几个模糊晃动的人影轮廓,以及…更深处那个束缚装置上、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扭曲残骸核心!
水面微微荡漾,景象也随之扭曲波动。
“静默禁区…‘Λ’…你们竟然真的触动了那里…”守望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悲哀。“‘他们’的试验场…逻辑的坟场…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完整出来过…连重置都无法彻底抹去的…精神污染…”
她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目光似乎穿透了遗迹厚重的石壁,投向某个虚无的方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低语,既是对自己的确认,也像是对某个遥远存在的倾诉:
“目标从未改变…结束这无尽的轮回…让所有人…包括那些消散在重置中的亡者…都能离开这个囚笼…”
“死亡…并非终结…只是…被规则暂时标记的‘离线状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笔记本上那些代表死亡计数的冰冷数字,“…当游戏真正结束,‘门’彻底稳定并导向出口的那一刻…所有被规则记录的‘存在’…无论其状态是‘生’还是标记为‘死’…都将被‘门’的力量…强制弹出…回归…”
“这才是…我们所有人…无论采取何种手段…无论背负多少罪孽…都赌上一切…想要达成的…唯一目标…”
水面中,暗红雾海的景象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束缚装置上那幽蓝的核心猛地爆发出一次强烈的光芒!同时,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幽影)似乎痛苦地蜷缩了一下!
守望者身体猛地一僵!
水面景象的边缘,代表幽影的那个模糊轮廓旁边,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目的幽蓝数字,在水波荡漾中一闪而逝:
“2”
守望者的呼吸骤然停滞,攥着笔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笔记本上,那滴晕开的墨迹,如同绝望蔓延的血污。
雾海深处,陈略正死死盯着幽影。她缠着布条的手臂下方,幽蓝的光芒透过粗糙的布料,清晰地映出了一个冰冷的新数字。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束缚装置上那幽蓝的核心,又看向陈略,眼中翻涌着无法形容的惊骇和一丝……被锁定的绝望?
脚下的“肉质”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强烈而诡异的搏动感!仿佛他们正站在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之上!浓雾深处,那恶念的低语陡然拔高、变得无比清晰、充满了贪婪的渴望!
死亡人数:8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