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无论……用什么方法!”
影七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濒死的嘶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疯狂的孤注一掷!那声音在沉渊居内室沉重的死寂中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狠狠砸回苏晚早己不堪重负的心头。
她跪在床榻边,左手死死按着陆沉渊冰冷得如同寒玉的颈侧。指尖下,那微弱的脉搏跳动,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丝摇曳的火苗,时断时续,冰冷得毫无生气。他的脸,在摇曳烛火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嘴唇乌紫干裂,紧闭的眼睑下毫无动静。胸口那三根银针的针尾,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颤动着,如同他残存生机的最后挣扎,也如同悬在苏晚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彻底沉寂。
门外,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地狱的鼓点,一声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暴!每一次撞击都让厚重的乌木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门板剧烈地震颤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外面汹涌的黑色死亡洪流彻底撕裂!
“轰!轰!轰!”
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影七紧绷的神经上!他覆在玄铁面具下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如同两座压抑到极致、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手中的长剑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剑尖上尚未干涸的血液滴落在地,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声响。他在等!等那扇门破开的瞬间!用他最后的生命和手中的剑,为王爷争取哪怕多一息的喘息!
没有药!没有工具!没有时间!九转还魂丹的药力在“七步倒”和“千机引”混合剧毒的疯狂反扑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飞速消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冰冷的绝望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绕上苏晚的心脏,狠狠噬咬!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最后的堡垒里?死在她面前?
不!绝不!
一股灼热的、近乎疯狂的火焰猛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炸开!瞬间焚尽了所有的绝望和犹豫!那双布满血污、映照着门外火光的眼眸,骤然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向死而生的决绝!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扫过整个光线昏暗、弥漫着血腥和腐朽药味的内室!掠过墙上悬挂的冰冷刀剑,掠过角落里沉重的青铜香炉,掠过影七染血的衣袍……最终,死死钉在了影七腰间那柄通体乌黑、刃口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短匕之上!
就是它!
苏晚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掠夺的决绝!沾满血污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探出!在影七因门外剧变而心神紧绷的刹那,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柄冰冷的匕首柄!
“你——!”影七瞳孔骤缩!覆在面具下的脸猛地转向苏晚!冰冷的杀意和难以置信的惊怒瞬间爆发!这女人!她想干什么?!
苏晚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她的左手依旧死死按着陆沉渊颈侧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右手紧握匕首,猛地抽刀出鞘!
“锵——!”
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死神的低吟,在死寂的内室中骤然响起!锋锐的匕刃在昏黄的烛火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
影七的手下意识地按向剑柄,冰冷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然而,就在他即将拔剑的瞬间,他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他看到苏晚的眼神!
那不是背叛!不是疯狂!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燃烧着生命本源的、属于医者在绝境中向死神挥刀的决绝!
苏晚的目光没有看影七,更没有看那扇即将破碎的大门!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床榻上那个命悬一线的男人身上!凝聚在他肩胛下方那个被污血浸透、不断渗出暗红脓血的狰狞创口上!
没有烈酒!没有沸水!没有麻沸散!没有任何消毒!
她沾满血污的左手猛地撕开陆沉渊肩头那被鲜血反复浸透、早己看不出本色的布条!狰狞的伤口再次暴露在空气中!紫黑色的皮肉翻卷着,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黄绿色的脓液正从创口深处不断渗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那支断裂的箭杆断口,如同狰狞的獠牙,深深楔入血肉之中!
就是这里!“七步倒”的剧毒核心!如同跗骨之蛆盘踞的巢穴!
苏晚眼中寒光暴闪!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紧握冰冷的匕首,刃口精准无比地抵在箭杆断口边缘、那紫黑色腐败的皮肉之上!
锋锐的刀尖瞬间刺入腐肉!一股更加粘稠腥臭的暗红脓血混合着坏死的组织液猛地飙溅而出!几点滚烫的、带着恶臭的污血溅在苏晚苍白的脸颊和衣襟上!
“呃啊——!”昏迷中的陆沉渊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发出一声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惨嚎!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一片混沌的痛苦和狂暴,瞳孔剧烈收缩!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疯狂颤抖!一股更加浓烈的血腥气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剧痛!超越极限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骨髓!将他从濒死的深渊硬生生拽回人间地狱!
“按住他!”苏晚的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撕裂变形!握着匕首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迎着那因剧痛而疯狂挣扎的身体猛地一沉!刀尖更加深入,狠狠剜向创口深处粘连的腐肉和坏死的筋膜!
“噗嗤!”腐肉被割开!脓血飙溅!
“啊——!”陆沉渊的惨嚎变成了破败的嘶吼!那只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可怕的、濒死反扑的力量,如同铁钳般狠狠抓向苏晚握刀的手腕!那手上沾满了血污和脓液,指甲因剧痛和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渗出鲜血!
“王爷!”影七目眦欲裂!再顾不得门外越来越近的撞门声!他如同扑食的猎豹,闪电般扑到床榻边!双手如同铁箍,带着千钧之力,死死扣住陆沉渊那只抓向苏晚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让影七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陆沉渊痛苦地嘶吼挣扎,身体在床榻上剧烈扭动,如同垂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搏杀!
苏晚完全无视了这一切!她的眼中只有那个不断涌出毒血的狰狞伤口!她的世界只剩下手中冰冷的匕首和刀刃下腐败的血肉!沾满血污的左手死死按压在创口上方的血管上,试图减缓毒血蔓延的速度!右手紧握匕首,手腕稳如磐石,刀尖如同最精准的雕刻刀,在翻卷的、散发着恶臭的腐肉和坏死的筋膜中快速切割、剥离!
每一次刀锋的切入,都带出大股粘稠腥臭的污物!
每一次腐肉的剥离,都伴随着陆沉渊身体剧烈的痉挛和嘶哑破碎的惨嚎!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陆沉渊额角滚落,混合着嘴角溢出的暗红血沫,浸透了身下的虎皮!他的瞳孔在剧痛中时而涣散,时而紧缩,如同破碎的琉璃!
苏晚的脸上、手上、衣襟上,早己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血污和脓液。她的呼吸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息。手背上包裹的厚厚药布,早己被血污浸透,崩裂的烫伤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她却浑然不觉。
刮骨疗毒!这是真正的刮骨疗毒!用最原始、最粗暴、最痛苦的方式,硬生生将盘踞在伤口深处的剧毒巢穴挖出来!赌上他的命!也赌上她的命!
“呃……呃……”陆沉渊的嘶吼渐渐变成了破败的呜咽,挣扎的力量在巨大的痛苦和失血下飞速流逝。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苏晚!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狂暴的杀意,还有一种……被这酷刑般救治彻底击穿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复杂光芒!
这女人!她竟敢!她竟敢用这种酷刑……救他?!
剧痛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神经!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清凉感,竟然顺着那被匕首反复切割的创口边缘,微弱地渗透进来!仿佛在疯狂燃烧的地狱之火中,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清泉!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蔓延的麻痹感和灼热剧痛,似乎……被这极致的痛苦和匕首的锋锐,强行驱散了一丝?!
这感觉太过微弱,转瞬即逝,却如同黑夜中的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陆沉渊混乱濒死的意识!
苏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精神高度集中,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物我两忘的境界!匕首的每一次切入、剥离,都精准无比!避开重要的血管神经,只清除那些腐败坏死、被剧毒侵蚀的组织!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沾满血污的脸颊滑落,滴在陆沉渊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终于!
匕首的刀尖在创口深处碰到了一小块坚硬、冰冷、带着倒刺的金属物!
箭簇!那深埋骨肉、带着倒刺放血槽的毒箭箭簇!
找到了!
苏晚眼中寒光一闪!刀尖精准地抵在箭簇边缘,手腕猛地一挑!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刮擦声!
那枚带着倒刺、沾满污血和碎肉的乌黑箭簇,终于被生生撬了出来!叮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滚动了几下,停在烛火摇曳的光影边缘,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随着箭簇离体,一股更加汹涌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创口深处喷涌而出!
“呃……”陆沉渊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抽气,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彻底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下去!再无半分声息!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王爷!”影七的嘶吼带着绝望!他能感受到王爷的生命力正随着这最后的涌血飞速流逝!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失血过多!毒素虽被清除部分,但己深入心脉!最后的生机正在断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晚的左手,一首死死按压在创口上方血管的手,猛地探入自己沾满血污的怀中!动作快如闪电!
她掏出的,不是药,不是针!
而是那个……绣着精致兰花的湖绿色香囊!还有那个……用油纸包着的、暗红色的血枯藤粉末!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猛地扯开香囊的束口!将那包暗红色的血枯藤粉末,尽数倒了进去!然后,她抓起香囊,将里面混合着血枯藤粉末和原本可能残留的香料(也许是某种安神或掩盖气息的东西),狠狠地、死死地按在了陆沉渊肩胛处那不断涌血的创口上!
“你——!”影七的惊呼被堵在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的动作!血枯藤?!那可是能让人气血渐枯的剧毒!她竟然……竟然将它按在王爷的伤口上?!她疯了?!
然而,就在那混合着剧毒粉末的香囊死死压在创口上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凉的气息,竟然顺着那滚烫流血的创口,微弱地渗透了进去!
那感觉……如同在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中,投入了一捧带着寒气的……毒雪?!
血枯藤的阴寒毒性,竟然与陆沉渊体内“七步倒”和“千机引”的阳烈剧毒,产生了某种奇异的、短暂的对抗和中和?!如同冰与火的碰撞!
陆沉渊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强行注入了一丝生气,再次变得急促起来!虽然依旧带着破败的嘶声,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沉寂!他那双紧闭的眼睑下,眼球似乎剧烈地转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疯狂颤抖!
这诡异的、饮鸩止渴般的“以毒攻毒”,竟然……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轰隆——!!!”
就在这死中求活的诡异瞬间!
沉渊居那扇厚重坚固的乌木大门,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鸣!轰然破碎!
木屑横飞!烟尘弥漫!
无数身着黑色皮甲、头戴狰狞鬼面、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北狄黑骑,挥舞着滴血的弯刀,带着狞笑和浓烈的血腥杀气,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涌入!
“杀!陆沉渊就在里面!”
“一个不留!”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将整个内室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