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
顾晏辰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总裁办公室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慕知暖抱着那束粉色郁金香，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娇嫩的花瓣，听到他的问话，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她心头那点被刚才训斥场景吓到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才……才没有！” 她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首气壮一点，声音却带着点虚张声势的颤抖，“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刚才好凶……那个叔叔看起来都快哭了……”
顾晏辰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波动。他没有解释什么商业规则和压力，只是淡淡道：“在其位，担其责。顾氏不养庸才。”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残酷。慕知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没错？只是这种冰冷首接的方式，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
“哦……”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蹂躏怀里的郁金香花瓣。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嗡鸣。
顾晏辰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脑袋和那束被揪得有点可怜的花束上停留片刻，然后移开，重新拿起刚才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份文件，似乎准备继续工作。
慕知暖看着他又恢复到工作状态，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委屈和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出来。不行！不能总被他压制！她得做点什么，证明自己不是只会添乱的小可怜！
一个念头如同小恶魔般在她脑海中滋生。
“那个……”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看你挺忙的……要不……我给你煮点汤？暖暖胃？” 她眨巴着大眼睛，努力装出体贴的样子。
顾晏辰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审视和……警惕？厨房核爆事件显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慕知暖被他看得心虚，赶紧补充道：“这次不一样！我保证！就煮个简单的……奶油蘑菇汤！看着食谱做！绝对不动明火！就用那个……那个高级的料理机！” 她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嵌入式小厨房区。
顾晏辰沉默地看了她几秒，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可信度和可能造成的灾难等级。最终，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文件，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慕知暖如蒙大赦，立刻抱着花束起身，把那束郁金香小心翼翼地插进办公室角落一个空置的花瓶里，然后撸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那个小厨房区。
“奶油蘑菇汤……蘑菇……黄油……面粉……牛奶……” 她一边小声念叨着食谱，一边在冰箱里翻找食材。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笨拙，但比上次在公寓厨房有章法多了。至少，她记得先看说明书再操作那个看起来像外星飞船的料理机。
切蘑菇丁还算顺利，虽然大小不一。融化黄油，加入面粉炒香（有点手忙脚乱，面粉差点扑出来）。倒入牛奶和蘑菇丁……一切似乎都在可控范围内。慕知暖看着料理机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颜色奶白的浓汤，闻着飘散出来的奶香和蘑菇香气，信心大增！
她尝了一小口勺子边的汤。嗯……味道好像有点淡？而且……怎么感觉蘑菇味不够浓？是不是蘑菇放少了？
她目光扫过料理台，看到旁边放着的一小瓶高级松露酱（顾晏辰用来抹面包的）。松露！蘑菇之王！加进去肯定鲜掉眉毛！
说干就干！慕知暖豪迈地拧开松露酱的盖子，看也没看用量说明，首接挖了一大勺黑乎乎的松露酱，毫不犹豫地倒进了正在翻滚的浓汤里！
黑色的松露酱迅速在奶白的汤汁里化开，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
慕知暖拿着勺子搅拌了几下，满意地看着汤色变成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灰扑扑的浑浊颜色。她又尝了一小口。
“噗——！” 一股极其霸道、浓郁到发苦、甚至带着点泥土腥气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又咸又苦！难吃得她差点当场吐出来！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慕知暖看着锅里那锅颜色诡异、气味诡异的“浓汤”，小脸皱成了苦瓜。完了完了！又搞砸了！她手忙脚乱地想补救，又是加水，又是加牛奶，结果越搅越浑，味道更加诡异。
顾晏辰不知何时放下了文件，走到了小厨房区旁边。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目光平静地落在料理锅里那滩颜色浑浊、冒着可疑气泡的“浓汤”上，又扫过慕知暖沾着面粉、一脸欲哭无泪的小花脸。
慕知暖像做错事被抓包，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结结巴巴：“那个……好像……好像盐放多了……要不……倒掉吧？”
顾晏辰没说话。他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骨瓷汤碗，又拿起汤勺，动作自然地舀了满满一大碗那颜色诡异的浓汤。
在慕知暖震惊、不解、甚至带着点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顾晏辰端着那碗汤，走到会客区的沙发前坐下。他拿起银汤匙，舀起一勺灰扑扑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汤汁，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
慕知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
顾晏辰缓慢地咀嚼了一下（如果那糊状物需要咀嚼的话），喉结滚动，咽了下去。整个过程，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无波，仿佛喝下去的不是生化武器，而是顶级松茸炖的鸡汤。
他放下汤匙，抬眼看向目瞪口呆的慕知暖，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像一把精准的小锤子，再次敲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进步空间很大。”
顾晏辰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总裁办公室里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讽刺，却像一把精准的小锤子，狠狠敲在慕知暖脆弱的神经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刚刚……面不改色地咽下了那勺颜色诡异、气味诡异、味道更诡异的“浓汤”！他甚至评价了！虽然评价的内容让她更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顾晏辰没有再看她那张写满震惊和羞愤的小脸。他放下汤匙，端起那碗灰扑扑的浓汤，姿态依旧优雅，仿佛端着什么稀世珍馐，重新走回他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他将汤碗放在堆满文件的桌角，然后拿起一份新的文件，垂眸看了起来。
仿佛刚才那场味觉灾难从未发生。
慕知暖僵在原地，脸颊烫得能煎蛋。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投入工作，再看看那碗被遗弃在桌角、如同罪证般的浓汤，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委屈涌了上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用行动表示“虽然难喝但我能忍”？还是无声的嘲讽？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憋了一肚子反驳的话，却又被他那副“生人勿近”的工作气场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办公室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顾晏辰翻动文件的沙沙声和慕知暖不甘心的磨牙声。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
顾晏辰专注于文件，笔尖在纸页上划过，发出沉稳的声响。慕知暖则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坐立不安，视线一会儿飘向那碗浓汤，一会儿又偷偷瞄向顾晏辰。
他似乎真的……没什么反应？慕知暖心里犯嘀咕。难道那汤其实没那么难喝？还是说……顾晏辰的味觉异于常人？
这个念头像根救命稻草。她悄悄挪动脚步，凑近办公桌，想再仔细观察一下那碗汤，或者……再偷偷尝一口确认下？
就在她屏住呼吸，指尖即将碰到汤碗边缘时——
顾晏辰翻动文件的手突然顿住。
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骨节微微泛白。紧接着，慕知暖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搁在桌面上的左手，原本随意搭着，此刻却缓缓地、极其克制地移向了自己的胃部。
动作很轻微，幅度很小，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但慕知暖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隔着熨帖的西装和衬衫面料，轻轻地、带着一种隐忍的力道，按在了他的上腹部！
慕知暖的心猛地一沉！刚才那点侥幸心理瞬间烟消云散！
他……胃疼了！
肯定是那碗汤！那碗又咸又苦、味道诡异的汤！他刚才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根本就是在硬撑！
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慕知暖。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的“侦查”行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顾晏辰依旧维持着看文件的姿势，只有那只按在胃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分明，泄露了他此刻正在承受的不适。
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是沉默地、用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不适，维持着那个冰冷总裁的表象。
这份沉默的隐忍，比任何斥责都让慕知暖难受。
她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你还好吗”，想问“要不要叫医生”……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看着顾晏辰冷硬的侧脸，看着他那只按在胃部的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骄傲和……死要面子活受罪！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顾晏辰翻动文件的细微声响，和他那只按在胃部的手形成的无声控诉。
不知过了多久，顾晏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他合上文件，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只按在胃部的手也终于放了下来，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依旧僵立在桌前的慕知暖，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态从未发生。
“下班了。”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语气是惯常的陈述句，听不出任何情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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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傍晚的车流中。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顾晏辰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似乎在小憩。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慕知暖紧挨着车门坐着，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包，像个犯错的小孩。她偷偷地、一遍又一遍地用眼角余光瞟向身边的男人。他闭着眼，薄唇紧抿，眉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褶皱。那只曾按在胃部的手，此刻随意地搭在腿上，指节依旧有些泛白。
他……还在疼吗？
她煮的那碗汤……杀伤力真的有这么大？
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电梯一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沉默更加令人窒息。
终于到了顶层。顾晏辰率先走出电梯，指纹解锁，推开公寓大门。
慕知暖跟在他身后，垂着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她换了拖鞋，正想溜回自己的房间，却听到顾晏辰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去洗澡。”
命令式的语气，不容置疑。
慕知暖脚步一顿，心里那点愧疚瞬间又被点起了一丝小火苗。又是命令！他胃疼了不起啊！虽然……虽然是她害的……
她没回头，闷闷地“哦”了一声，加快脚步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慕知暖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怎么办怎么办？他肯定难受死了！都怪她！逞什么能非要煮汤！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得做点什么弥补！
一个小时后，慕知暖蹑手蹑脚地从自己房间溜出来。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顾晏辰正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杂志在看。暖黄的光线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但慕知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托盘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还有一板胃药。
“那个……” 她声音很小，带着试探，“我……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这个……” 她把托盘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指了指那杯水和胃药，“是温水……还有，这个药，我查了，说对胃……胃不舒服可能有点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又开始发烫，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顾晏辰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开，落在茶几上的托盘上。一杯白开水，一板崭新的胃药。他的视线在那板药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抬起，看向站在茶几旁、垂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的慕知暖。
她像只做了错事、又试图叼来树枝讨好主人的小动物，眼神躲闪，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和忐忑。
顾晏辰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昏黄的灯光和她不安的身影。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碰那杯水或那板药。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就在慕知暖以为他又要无视自己，或者冷冷地来一句“多事”时——
顾晏辰放下了手中的杂志。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药，而是端起了那杯白开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凑近杯沿，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慕知暖脸上，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少了之前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药，放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