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出神。那是许诺近一周所有的训练记录：心率、血氧、肌电反应、每一组训练的环数波动、甚至包括食堂的刷卡记录和宿舍的熄灯时间。旁边，还摊开着科研组王教授下午刚刚送来的一份初步报告。
“进来。”张建国声音低沉。
李斌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复杂的神色。“张教，您找我？”
“坐。”张建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王教授的报告，你看了吗？”
“看了。”李斌坐下，斟酌着用词，“数据……很奇特，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张建国抬眼，锐利的目光扫向李斌，“心率恢复速度远超常人基线，深度睡眠占比异常高，神经反应测试显示在特定任务（尤其是模拟瞄准任务）下的专注度和反应阈值提升显著……还有这肌电图的疲劳恢复曲线，简首是教科书级别的‘超量恢复’案例！更别提这一周训练成绩的陡峭爬升线！你管这叫情理之中？这放在任何一个运动员身上，都是值得开专题研讨会的‘异常现象’！”
李斌被张建国一连串的数据炮轰弄得有些语塞，他挠了挠头：“是，数据确实惊人。但王教授也说了，从生理指标上看，没有发现任何违禁药物的痕迹，所有指标都在健康范围内，只是……优化得不像话。结合许诺自己说的那种拼命的训练方式，还有她孤儿背景带来的那种……怎么说呢，孤注一掷的心理状态？也许，这就是意志力激发的生理潜能极限爆发？王教授不是还提到一个词吗，‘神经可塑性在极端压力下的超常表达’？听起来玄乎，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吧？”
“意志力？潜能？”张建国冷哼一声，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许诺选拔赛和一周后考核的成绩对比图上，“从487到518！短短七天！李斌，你我都是搞射击的，你告诉我，哪个运动员是靠‘拼命’和‘意志力’，能在技术动作还满是毛病的阶段，把平均环数硬生生拔高6环以上的？意志力能让她瞬间领悟扳机两道火的细腻手感？能让她无师自通掌握呼吸间隔的精确控制？能凭空提升她的肌肉稳定性和神经协调性？！”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困惑：“这根本就不是‘拼命’能解释的！这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突然的……蜕变！仿佛一夜之间，她的身体和大脑，被强行‘升级’了！”
办公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李斌无言以对。张建国的话，戳破了那层用“意志力”和“潜能”编织的脆弱面纱。数据的异常和成绩的飞跃，其背后隐藏的矛盾和不合常理，在张建国这位经验丰富、目光如炬的老教练面前，无所遁形。
“那……张教，您的意思是？”李斌试探着问，心提到了嗓子眼。取消资格？隔离审查？那对这个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女孩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张建国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训练馆灯火通明的靶场。夜色中，隐约还能听到零星的枪声。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李斌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王教授的报告结论是什么？”张建国背对着李斌，忽然问道。
“呃……结论是，”李斌连忙翻看报告，“‘受试者生理指标呈现显著优化特征，神经反应及恢复能力超常，符合高强度意志驱动下生理潜能深度激发的部分表现模式。未发现违规干预证据。建议持续观察其生理指标变化轨迹及训练成绩稳定性。’”
“未发现违规证据……”张建国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低沉，“持续观察……”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鹰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疑虑、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惜才，还有作为主教练必须肩负的责任和风险。
“李斌，”张建国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你觉得，一个运动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斌愣了一下：“天赋？努力？心理素质？”
“是可控性！”张建国斩钉截铁地说，“天赋再高，努力再狠，心理再强，如果她的状态、她的成绩、她的提升……是不可控的，是无法理解、无法预测、如同空中楼阁一般的，那她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放在队里，是对其他队员的不公平！放在赛场上，是对国家荣誉的极端不负责任！”
李斌心头一震，明白了张建国的顾虑。许诺的“异常”提升，就像一个无法解释的黑箱，它的来源不明，它的持续性未知，它的稳定性存疑。这对于追求极致稳定和可控性的射击运动来说，是致命的隐患。
“但是，”张建国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李斌，“如果这颗‘炸弹’，它的能量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我们有可能找到方法，去理解它，甚至……去引导它、控制它呢？”
李斌的眼睛猛地睁大：“张教，您的意思是……”
“王教授的报告，虽然没给出答案，但它指出了一个方向——神经可塑性，意志驱动的生理优化。”张建国走回办公桌，手指点着报告上的关键词，“这说明，她的变化，至少在科学观测的层面，是有迹可循的生理现象，而非虚无缥缈的玄学！只是超出了我们现有的认知范畴！”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挑战性：“既然科学承认了这种‘异常’的存在，并且暂时无法证伪，那么，作为教练，我们就有责任去‘观察’！去‘理解’！去‘尝试掌控’！而不是因为恐惧未知，就轻易扼杀一个可能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苗子！哪怕这颗苗子长得歪歪扭扭，透着诡异！”
张建国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给她一个观察期！一个证明期！一个让我们看清她到底是‘不可控的炸弹’，还是‘待打磨的璞玉’的机会！”
“观察期？”李斌追问。
“对！”张建国坐回椅子，目光如炬，“从明天起，许诺的训练计划，由我亲自制定！强度翻倍！细节要求提升到最严苛的标准！我要榨干她所谓的‘潜能’！我要看看，她的极限在哪里！她的稳定性到底如何！她这种‘异常’的恢复力和提升速度，是昙花一现，还是可持续的！”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许诺的名字上：“同时，科研组王教授那边，建立她的专属生理档案！训练全程佩戴最新型的无感监测设备！记录她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肌肉收缩、每一次击发时的脑波变化！我要最详尽的数据！我要弄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变’的！”
“另外，”张建国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对她实行‘半隔离’管理。训练之外的时间，限制与外界的非必要接触。她的饮食、作息、接触的人和物，都要在可控范围内。李斌，这件事你亲自负责，低调处理。在彻底弄清楚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因素干扰到她，也不允许她身上的‘异常’影响到整个队伍的稳定！”
“是！我明白！”李斌立刻应道，神情肃然。他知道，这既是给许诺的机会，也是套在她身上的枷锁和最严密的监视。
“还有，”张建国最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把系统给她的新任务要求——一个月后摸底考500环以上——当成观察期的最低及格线！告诉她，这是她留下的唯一标准！达不到，或者在这个过程中暴露出任何不可控、不稳定的迹象……结果，她自己清楚！”
李斌心中一凛。500环！在集训队高手如云的环境下，对于一个刚入队基础薄弱的女孩来说，这目标极其艰难！这不仅是观察，更是最残酷的试炼和淘汰！
“好了，去通知她吧。”张建国挥了挥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告诉她，明天早上六点，一号训练馆，我亲自‘等’她。”
当李斌带着张建国那冷酷如铁的决定找到许诺时，许诺正坐在宿舍床边，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审判。
“半隔离？专属训练计划？全程监测？500环及格线？”听完李斌的转述，许诺的脸色白了又白。张建国没有完全相信她，但他选择了一条更危险、更艰难的路——将她置于放大镜下，用最严苛的方式去“研究”她、去“逼迫”她！成功了，或许能赢得一丝信任和空间；失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许诺单薄的肩头。她下意识地在心中呼唤：“006……”
“叮！宿主！危机初步化解，但进入最高风险观察期！张建国的决策极其危险但也蕴含机遇！全程监测是巨大威胁，本系统将启动最高级别伪装协议，模拟‘意志力驱动下的生理优化’数据特征！但宿主必须严格配合，尤其在训练中，需展现出符合‘潜能爆发’特征的波动性和极限挣扎感，不能表现得太轻松！500环目标必须达成，这是获取信任的核心指标！新任务【潜能的代价】进入第二阶段：在严密监控下达成500环目标，并成功掩护系统存在！奖励升级：气息微调（初级）升级为（中级），精神力+2，随机属性点+2！失败惩罚：暴露风险极高，将被彻底审查或清除！”
许诺的心沉甸甸的。前路布满荆棘和监视，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但她的眼神，却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沉淀下来，变得如同淬火的寒铁。
“我明白了，李教练。”许诺抬起头，看着李斌，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请转告张教练，明天早上六点，我会准时到。500环，我会打出来。”
她的语气里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这条路，是张建国为她选的绝路。
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绝路上，用汗水和子弹，为自己凿出一条生路！用那随时可能暴露的“系统”，去搏一个渺茫的未来！
监控？那就来吧！她许诺，从火场里爬出来的人，何惧再入炼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