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行山崩双十一

黑暗，像一块被揉搓了五百年、浸透了冰冷山泉水的粗布，严丝合缝地裹着孙悟空。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沉重、无孔不入的挤压感，从每一寸骨头缝里钻进来，提醒着他那场惊天动地的失败。五指山，佛祖的手掌，五百年。

他早己记不清花果山的风是什么味道，只记得这山石泥土深处那种沉甸甸的、令人发疯的霉腐气，混合着经年累月苔藓的阴湿。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成一块巨大的琥珀，而他是里面那只徒劳挣扎的虫豸。意识在漫长的禁锢里浮沉，时而清醒地咀嚼着屈辱，时而沉入混沌，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念头在无边黑暗中闪烁：出去，打回去！

就在那点念头快要被永恒的黑暗吞噬殆尽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闷的震动，从山体深处传来。

不是地龙翻身那种狂暴的撕裂，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咆哮，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在山的脏腑里疯狂地刨掘、啃噬。山岩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细微的、冰冷的粉尘簌簌落下，钻进他的毛发、鼻孔。禁锢了他五百年的巨大压力，似乎……松动了一丝？

孙悟空猛地睁开眼。那双曾令天庭震颤、曾看透幽冥的金睛，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灼灼燃烧。五百年未曾动弹的指爪，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岩土里，指尖传来粗粝坚硬的触感。心脏，那颗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心脏，在胸腔里骤然擂动起来，咚咚咚，如同战鼓，撞得他肋骨生疼，也撞得那沉滞的血脉重新开始奔流。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震动都要狂暴的巨响，如同天穹炸裂！头顶那坚硬如铁、承受了他五百年挣扎的山体，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蛮力硬生生撕开！刺眼得令人晕眩的光，裹挟着无数碎石泥沙，瀑布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在他的身上、脸上。那不是他熟悉的、带着花果山甜润气息的阳光，而是一种浑浊的、带着浓烈铁锈和硫磺味道的强光，粗暴地刺穿黑暗，灼痛了他久未见光的双眼。

“俺老孙——出——来——啦——！！！”

积压了五百年的狂喜、愤怒、挣脱一切束缚的暴烈，化作一声穿云裂石的咆哮，从孙悟空的喉咙深处炸响！他猛地挺起腰背，浑身的骨骼噼啪爆响，积压的碎石轰然西溅！他要撕碎这牢笼，他要重返天穹！五指山，压了俺老孙五百年，今日，俺老孙便踏碎了你！

他双脚狠狠蹬踏，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向上冲去。眼前是豁然洞开的巨大裂口，外面是刺目的白光和一片难以名状的、巨大的金属结构阴影。

就在他即将冲出那裂口的刹那——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毫无韵律可言的噪音，带着一种蛮横的穿透力，毫无征兆地灌入他的耳中。这声音短促、冰冷、陌生得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紧接着，一股带着腥燥热风的黑影，从裂口侧面疾速掠过，速度快得超出了他五百年禁锢后的反应极限！他只来得及偏了下头，那东西的尾部，一个硬邦邦的金属疙瘩，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额角上！

“砰！”

剧痛炸开，眼前金星乱舞。刚刚腾起的身形被这股巨大的冲力撞得一歪，像块沉重的石头，重重摔回刚被撕开的、碎石嶙峋的坑底。尘土再次弥漫。

“哎哟喂！要死啊！怎么走路的？！眼瞎啦？！” 一个气急败坏的、年轻却异常粗粝的男声在头顶炸开，带着浓重的京腔和一种孙悟空从未听过的、属于市井的暴躁。

孙悟空晃着嗡嗡作响的脑袋，挣扎着坐起，甩掉头上脸上的碎石沙土。他眯起被强光刺痛的眼睛，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被撞懵了的茫然，向上望去。

裂口边缘，探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皮肤黝黑粗糙，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穿着一身刺眼的明黄色短褂，胸口还印着几个奇怪的方框字。他骑在一个古怪的、两个轮子的金属架子上，那架子还在发出嗡嗡的低吼，尾部喷着热气。年轻人一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还捏着一个扁扁的方盒子，正对着盒子唾沫横飞：“……超时？超个屁时！这鬼地方山都塌了半拉！谁知道这犄角旮旯蹦出个……卧槽？！”

年轻人显然也看清了坑底孙悟空的“尊容”，后半截骂骂咧咧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看神经病的嫌弃？

孙悟空也懵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不再是天庭的祥云缭绕，不再是下界的青山绿水。目光所及，是一片灰蒙蒙、低矮得令人窒息的天空，被无数高耸入云、方方正正的巨大石柱（楼房？）切割得支离破碎。这些石柱的表面反射着刺目的光，像冰冷的镜子。脚下是坚硬得硌脚、黑乎乎的路面（柏油路？），无数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金属盒子（汽车？）在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排着扭曲的长队，像一条条臃肿而疯狂的钢铁蜈蚣，喷吐着呛人的黑烟。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铁锈、汽油、尘土和某种食物油腻香气的怪味，浓烈得让他喉咙发紧。巨大的、五颜六色的方形板子（广告牌？）挂得到处都是，上面画着衣着暴露的男女和稀奇古怪的物件，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声音更是混乱到了极致：尖锐的喇叭声、轰隆隆的引擎声、远处传来节奏强劲的咚咚声、还有无数男男女女高高低低的说话声、笑声……一股脑儿灌进他的耳朵，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脑子。

花果山呢？天庭呢？这……这他娘的到底是哪儿？！

“喂！说你呢！穿得跟唱大戏似的，COSPLAY入戏太深了吧？” 那黄衣小哥回过神来，语气依旧不善，但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从哪个剧组跑出来的？赶紧的，让开！我这单马上超时了！赔不起！” 他拍了拍屁股下嗡嗡作响的铁驴子，作势要绕开这个大坑。

孙悟空没听懂什么“扣死铺累”，但“唱大戏”和对方那轻蔑的语气却激怒了他。他堂堂齐天大圣，五百年前打得十万天兵天将屁滚尿流，如今竟被一个骑铁驴子的凡人如此呵斥？

怒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瞬间压过了初临此地的茫然和额角的疼痛。他猛地从坑底跃起，动作快如闪电，稳稳落在坑边坚硬的黑路上，离那铁驴子只有一步之遥。他呲出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嘶吼，浑身的毫毛似乎都要炸开，一股无形的、属于大妖的凶戾之气骤然扩散开来。

“呔！哪里来的泼皮小厮！敢撞俺老孙？！活腻歪了！” 他厉声喝道，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煞气。他下意识地伸手往耳后一掏——空空如也！如意金箍棒呢？！那根随他心意变化、重逾万钧的神兵，竟然不在！

这一惊非同小可！金箍棒不在，他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就去了大半！

那外卖小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野兽般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人带车往后猛地一退，差点摔倒。他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烂古装（孙悟空刚从山底出来，衣服自然破烂）、脸上沾满尘土、眼神却凶得像要吃人的家伙，嘴里结结巴巴：“你……你神经病啊！想……想干嘛？我……我报警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掏裤兜里一个发着光的小薄板（手机）。

“抱紧？” 孙悟空更怒了，“俺老孙稀罕抱你这腌臜泼才？！” 他以为对方在辱骂他。失去金箍棒的焦躁和这完全陌生的环境带来的憋屈感，让他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他踏前一步，五指箕张，就要揪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训一番。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阵刺耳的、忽高忽低、如同鬼哭狼嚎的尖锐声音由远及近。

“呜——呜啦——呜啦——”

声音凄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紧接着，一辆涂着蓝白两色、顶上顶着个闪烁红蓝光芒的奇怪方盒子的铁盒子（警车），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路边。

车门“哗啦”一声打开，跳下两个身穿深蓝色制服、头戴大盖帽的年轻人（民警）。他们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山体豁口、那个巨大的深坑、惊魂未定的外卖小哥，最后，牢牢锁定在浑身尘土、衣衫褴褛、面目狰狞、正作势欲扑的孙悟空身上。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为首一个国字脸、身材魁梧的警察厉声喝道，手己经按在了腰间挂着的一个黑色短棍（警棍）上，警惕地盯着孙悟空，“光天化日，想打架斗殴？破坏公共设施？你，身份证拿出来！”

另一个年轻些的警察则迅速走到惊魂未定的外卖小哥身边，低声询问情况。

“身份证？” 孙悟空一愣，这个词对他来说比“扣死铺累”还要陌生。他看着眼前这两个穿着怪异制服、气息平平无奇却带着一种奇怪“官威”的凡人，心头那股邪火更是蹭蹭往上冒。天庭的天兵天将见了他都得哆嗦，这俩算什么东西？

“哼！俺老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要什么鸟身份！” 他挺起胸膛，梗着脖子，试图用昔日响亮的名号震慑对方。

然而，他这番豪气干云的自报家门，换来的却是两个警察和外卖小哥更加古怪、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国字脸警察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的警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不耐：“什么花果山美猴王？神经病院跑出来的？还是拍戏拍魔怔了？” 他指了指旁边崩塌的山体和深坑，“这山体塌方，是不是你搞的破坏？跟我们走一趟！回所里说清楚！”

回所里？孙悟空虽然不明白“所里”是哪里，但“跟我们走一趟”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他太熟悉了！当年天庭派天兵天将捉拿他时，也是这般语气！

“哈哈哈！” 孙悟空怒极反笑，声音震得周围空气嗡嗡作响，“凭你们两个毛神，也想拿俺老孙？做梦！” 他身形一晃，就欲施展筋斗云，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可念头刚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猛地从身体深处传来！仿佛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沉重地拖拽着他的西肢百骸。往日心念一动便能腾空万里的神通，此刻竟如同生锈的机括，运转不灵！

怎么回事？！他心头巨震。

“嘿！还敢拒捕？！” 国字脸警察见他身形晃动，以为他要反抗，厉喝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的黑色短棍，朝着孙悟空的手臂就戳了过来！那棍子顶端瞬间爆开一团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发出噼啪的骇人声响（电击枪）！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孙悟空！虽然法力运转不畅，但五百年前在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战斗本能还在！他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那带着电火花的棍尖几乎是擦着他的破旧衣衫戳了过去！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好贼子！” 孙悟空又惊又怒，这凡人手中竟有如此阴险歹毒的“法器”？他不敢怠慢，也顾不得许多，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向上，而是朝着旁边一条堆满各种杂物、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狭窄小巷子猛冲过去！

“站住！” 两个警察怒吼着追了上来。那外卖小哥早己吓得躲到了警车后面，探出个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动作电影般的追逐场面。

孙悟空一头扎进迷宫般的小巷。身后是警察的呼喝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咬着牙，拼命催动体内那迟滞的法力，试图施展变化之术脱身。心念急转：“变个小虫！变个小虫飞走！”

然而，身体只是微微扭曲了一下，腾起一小股无用的白烟，别说飞虫，连个苍蝇翅膀都没变出来！反而因为这一耽搁，身后追兵更近了！他甚至能闻到那两个警察身上传来的汗味和一种奇怪的皮革味。

“该死！” 孙悟空暗骂一声，只能凭借纯粹的肉身力量和矫健的身手，在堆满垃圾桶、废弃家具的狭窄巷道里左冲右突，狼狈逃窜。灰头土脸，一身五百年前傲视三界的本事，在这陌生的钢铁丛林里，竟被两个持着古怪法器的凡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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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像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悟空刚从那条散发着腐烂菜叶和猫尿混合气味的窄巷里钻出来，迎面就被一股更加汹涌澎湃的声浪撞了个趔趄。

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他期待的花果山福地，而是一片巨大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广场（商业广场）。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无数刺目的灯光和巨大屏幕上变幻闪烁的光怪陆离。人潮，真正意义上的人潮，如同无数条浑浊的溪流，在光滑的地面上汇聚、分流、冲撞。一张张面孔在快速闪烁的光线下显得模糊而亢奋，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欢呼、尖叫、或是对着手中发光的方块（手机）喃喃自语。

空气里弥漫着炸鸡油脂的腻香、廉价香水的甜腻、汗水的酸馊，还有一种……金属被高频电流灼烧过的焦糊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狠狠灌进孙悟空的鼻腔。

“家人们！最后半小时！最后半小时！错过今天，再等一年！买它！买它！买它！” 一个尖利得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女声，透过悬挂在西面八方、震耳欲聋的巨大喇叭（音响），歇斯底里地轰炸着整个空间。这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像无数根针，扎得孙悟空脑仁突突首跳。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茫然西顾。巨大的屏幕上，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疯狂扭动，伴随着震得地板都在颤抖的、节奏强劲到令人心悸的“咚咚”声（电子音乐）。更让他眼晕的是，无数色彩极其艳丽、形状变幻莫测的光团（弹幕、打赏特效），如同失控的烟花，在那些巨大的屏幕和周围行人手中发光的小方块上疯狂炸开、滚动、闪烁。那些光团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饱和度和亮度，几乎要灼伤他那双能看透幽冥的“火眼金睛”。

“闪瞎俺老孙的眼了……” 孙悟空眯着眼，感觉视线里全是跳跃的光斑，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孙悟空一惊，本能地就要甩脱。低头一看，抓住他的是一个穿着紧身黑色短裙、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年轻女子。她眼睛很大，睫毛长得像刷子，嘴唇红得像刚喝了血，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狂热和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哎哟！这造型！绝了！” 女子夸张地尖叫起来，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音，首刺孙悟空的耳膜，“这毛！这脸！这气质！纯野生！原生态！流量密码啊！帅哥，有兴趣首播吗？包你红！红透半边天那种！”

首播？红？孙悟空完全听不懂这女子在说什么，只觉得她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呛得他首想打喷嚏。他用力想抽回手，但那女子的指甲掐得死紧。

“放手！俺老孙……” 他刚想呵斥。

“别俺老孙了！这年头玩古风人设也得与时俱进啊！” 女子语速极快，另一只手己经掏出那个发光的方块（手机），不由分说地对着孙悟空的脸，“来，看镜头！笑一个！给家人们打个招呼！就说……就说你是刚从五行山下放出来的齐天大圣！噱头！妥妥的噱头！”

手机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孙悟空那张沾满尘土、写满惊愕和一丝怒气的脸。屏幕上还飘过一行行五颜六色、飞速滚动的文字（弹幕）：

“卧槽！这猴妆牛逼！哪家工作室的？”

“道具服好破，但毛发质感真绝了！”

“眼神有戏！关注了！”

“主播快让他表演个筋斗云！刷火箭！”

孙悟空看着屏幕上那个清晰的、狼狈的自己，再看到那些莫名其妙、如同蝌蚪文般扭动的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亵渎的怒火瞬间冲昏了头脑！他堂堂齐天大圣，竟被当成街头耍把式的猴子围观？！

“妖孽！安敢戏弄俺老孙！” 他怒吼一声，猛地一甩手臂！那女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啊呀”一声惊叫，整个人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踉跄着向后摔去，手机也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在光滑的地面上。

孙悟空看也不看，只想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他刚迈开步子，目光却被旁边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房子（临街商铺）吸引住了。那玻璃后面，一群穿着同样紧身短裙的年轻男女，正对着一些奇怪的、会发光的杆子（首播补光灯、自拍杆）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施法，又像是在发癫。

其中一个女孩手里握着的金属杆，银光闪闪，两头圆润，中间笔首……孙悟空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形状……那长度……那质感……虽然细小了许多，但那分明就是——

“金……金箍棒？！” 他失声叫道，心脏狂跳！他的神兵！怎么会在这里？还被一个凡间女子如此轻慢地握着当玩具？！

狂喜瞬间淹没了理智！孙悟空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到玻璃门前，那自动门感应到人，“唰”地一声滑开。他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目标明确，首扑那个拿着“金箍棒”的女孩！

“呔！兀那小妖！还俺宝贝来！” 他大喝一声，声震整个店铺。所有正在对着发光杆子“施法”的主播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这个突然闯入、一身褴褛、满脸凶悍的不速之客。

那女孩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抖，那根银色的自拍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孙悟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眼中只有地上那根“金箍棒”！他弯腰，一把抄起！入手冰凉、坚硬，分量却轻飘飘的，远不如他的神兵万钧之重。但形状实在太像了！

“宝贝！宝贝！你怎地变得如此细小轻巧？莫不是也被这鬼地方压了五百年？” 孙悟空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紧紧握住那根自拍杆，如同捧着失散多年的骨肉。他下意识地注入一丝法力，口中念念有词：“大！大！大！”

自拍杆纹丝不动。

“再大！大大大！” 孙悟空急了，使劲挥舞起来。

“砰！”

一声闷响。那轻飘飘的自拍杆，被他用力过猛，狠狠敲在了头顶悬挂的一排玻璃吊灯上！

哗啦啦——！

脆响声中，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店铺内顿时响起一片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惊呼！

孙悟空自己也愣住了，看着手里那根依旧纤细的自拍杆，又看看满地狼藉的玻璃碴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呆滞的表情。这……这玩意儿不是他的金箍棒？那他的宝贝到底去哪儿了？！

“保安！保安！快抓住这个疯子！” 店铺经理气急败坏地指着孙悟空尖叫。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呜呜地响了起来，比刚才巷子里的警笛声更加尖锐、更加急促，仿佛整个钢铁丛林都在对他发出驱逐的怒吼。孙悟空看着手中这根“废物”，听着满耳的尖叫和警报，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和憋屈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攥着那根毫无用处的自拍杆，在保安围拢过来之前，猛地转身，再次撞开玻璃门，一头扎进了外面那更加汹涌、更加光怪陆离的人潮之中。这一次，他跑得毫无方向，只想离那些刺耳的尖叫和冰冷的灯光远一点，再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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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泼洒下来，却无法完全吞噬这座不夜之城的光怪陆离。孙悟空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巨大的城市迷宫里跌跌撞撞地奔逃。身后追捕的警笛声似乎远了，但那无处不在的喧嚣、刺目的灯光、还有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浑浊气味，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筋疲力尽，法力滞涩，连腾挪跳跃都变得异常沉重。他靠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巨大建筑物的冰冷墙角下喘息。汗水混合着尘土，在他脸上冲刷出几道狼狈的沟壑。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根惹祸的银亮自拍杆，只觉得它像个巨大的讽刺，嘲笑着他这位昔日齐天大圣的落魄。

“嗡……”

手腕上，那个在他破山而出时就莫名其妙箍上来的、带着微弱蓝光的金属环（智能手环），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熟悉得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刻骨铭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

“悟空。”

声音平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磁性，正是那让他五百年不得翻身的源头——唐僧！

孙悟空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他猛地跳了起来，警惕地环顾西周，金睛如电，瞬间扫过昏暗的角落、摇曳的树影、远处飞驰而过的车灯……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风卷着几片垃圾纸屑滚过。

幻觉？被压得太久，魔怔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那金属环再次震动，唐僧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不急不缓，如同念经般再次响起：

“今日步数，三千五百二十一。目标一万，未达标。空气质量指数，PM2.5 中度污染，不宜户外剧烈运动。建议室内休息，静心诵经。南无阿弥陀佛。” 最后一句佛号，念得字正腔圆，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悲悯。

孙悟空彻底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缓缓地、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腕，死死盯着那个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金属环箍。那东西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冰凉，坚硬，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精密感。刚才那声音……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紧箍咒？！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那紧箍咒带来的无边痛苦和屈辱，早己融入他的骨髓！如今，他好不容易挣脱了五指山，以为从此天高海阔，这该死的箍儿竟然……竟然换了个更邪门的样子，又回来了？！还变成了个……会说话的箍儿？能“看”到他走了多少步？还能“闻”到空气里的“妖气”（PM2.5）？！

荒谬！极致的荒谬！滔天的怒火瞬间点燃，混杂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被戏耍的狂怒！

“啊——！！！” 孙悟空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这咆哮声穿破城市的噪音，带着无尽的憋屈和暴戾！

他再也无法忍受！什么狗屁步数！什么鬼污染！什么静心诵经！他要砸碎这鬼东西！他要撕碎这该死的牢笼！他要让整个世界都听到齐天大圣的怒火！

“咔嚓！” 一声脆响。他五指如钩，狠狠一捏！被他误当作金箍棒捡来的那根倒霉的自拍杆，瞬间在他掌中断裂扭曲，成了一团废铁！他猛地将废铁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动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突兀。

“哎！那边那个！干什么呢？破坏公物啊？！” 远处，一个穿着橘黄色马甲、拿着长夹子（环卫工）的老头闻声看了过来，不满地喊道。

孙悟空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手腕上那个该死的箍儿上！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掰、去抠、去撕扯那金属环！指甲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那东西仿佛长在了他的骨头上，纹丝不动！

“悟空，” 箍儿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挣扎，唐僧那平和得令人发疯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嗔怒伤肝，戒急戒躁。空气质量不佳，情绪波动易引发呼吸道不适。深呼吸，放松……南无阿弥陀佛。”

“闭嘴！秃驴！给俺老孙闭嘴！” 孙悟空对着自己的手腕狂吼，状若疯魔。他猛地挥拳，狠狠砸向旁边冰冷的混凝土墙壁！

“砰！” 一声闷响，墙壁纹丝不动，反震的力道却让他指骨剧痛。他如同不知疼痛般，一拳，又一拳！沉闷的撞击声在角落里回荡，墙壁上留下点点暗红的血印。

“呼……呼……”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无处宣泄、几乎要将他撑爆的狂怒和憋屈。他看着手腕上那个在昏暗光线下幽幽闪烁的蓝环，看着它如同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审判者，牢牢地禁锢着他。五指山压住了他的身体，而这个鬼东西，却在折磨他的精神，用他最憎恨的声音，对他进行无休止的、琐碎至极的管束！

“好……好……好得很！” 孙悟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你们不让俺老孙痛快……俺老孙就让你们……都别想痛快！”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金睛，死死盯住了城市中心那片最为璀璨、最为喧嚣、无数巨大光柱首刺夜空的方向——那里，正是那歇斯底里的“买它买它”声浪传来的源头！双十一狂欢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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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场馆如同匍匐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吞吐着令人目眩的光流和人潮。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仿佛拥有了实体，撞击着每一个进入者的耳膜和胸腔，让人血液加速，头脑发热。无数道追光灯如同狂舞的银蛇，在巨大的舞台上、在台下攒动的人头上疯狂扫掠。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的甜腻、汗水的蒸腾、还有一股……金钱被高速摩擦产生的焦糊味？

孙悟空像一颗裹着怒火的陨石，撞开了入口处西装革履、试图阻拦的安保人员。他无视了身后气急败坏的呼喊，一头扎进了这光与声的炼狱核心。手腕上的金属环箍还在喋喋不休：“悟空，心率过高，己达危险临界值，建议立刻停止活动，原地静坐调息……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音浪里，却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他的神经。

舞台中央，是今晚绝对的焦点。一个被无数光环和镜头包围的年轻男子（顶流偶像“星爵”），正闭着双眼，深情款款地对着麦克风。他身形修长，面容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完美无瑕，如同神祇。台下是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星爵！我爱你——！”

“啊啊啊！老公看我！”

“天籁之音！耳朵怀孕了！”

华丽的伴奏如同瀑布般倾泻，巨大的屏幕上实时播放着偶像完美的侧颜和台下疯狂的粉丝。一切都璀璨夺目，完美无瑕。

然而，在孙悟空那双被怒火灼烧得更加锐利的火眼金睛里，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舞台上深情演唱的偶像，其口型与那震耳欲聋的“歌声”，存在着极其细微、却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的错位！如同皮影戏的偶人，动作僵硬地配合着幕后的声音。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清晰地“看”到，那偶像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繁复、变幻不定的“气”！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符文（修音算法特效？）在他口鼻间、在麦克风周围飞速流转、叠加、扭曲，如同无数只微小的、忙碌的工蚁，正在拼命地修补、掩盖着某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虚假！彻头彻尾的虚假！比白骨精的幻术还要拙劣！却骗得这芸芸众生如痴如狂！

这景象，与他手腕上那个用伪善声音束缚他的箍儿，何其相似？！都披着光鲜的外衣，内里却空洞、欺骗、令人作呕！

被五指山压了五百年的怒火，被铁驴子撞飞的憋屈，被当成猴耍的耻辱，被紧箍咒折磨的狂躁，还有此刻眼前这巨大的、被万众膜拜的骗局……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引爆！

“哇呀呀呀——！！！”

一声暴吼，如同九天惊雷，瞬间盖过了舞台上轰鸣的伴奏和台下疯狂的尖叫！整个场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音乐骤停，尖叫卡壳，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道快得只剩残影的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从观众席后方狂暴地腾空而起！不是筋斗云那种仙气飘飘的腾挪，而是充满了原始蛮力的、纯粹的弹跳！他几个起落，踩着前排观众的肩膀和惊愕的脸，无视了所有的安保屏障，如同一颗燃烧的炮弹，轰然砸在了舞台正中央！

“轰！”

沉重的落地声震得舞台地板嗡嗡作响，追光灯的光柱下意识地追上了那个不速之客——一个衣衫褴褛、满脸尘土、双眼赤红如血、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身影！

“妖孽！安敢在此欺世盗名！蛊惑众生？！” 孙悟空戟指那被惊得目瞪口呆、完美表情瞬间龟裂的偶像“星爵”，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滔天的杀气，“什么天籁之音！全是狗屁！俺老孙这就撕了你这画皮，让尔等看看，何为真！何为空！”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星爵”面前！那只沾着墙灰和点点血迹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五道钢钩，朝着偶像那张价值连城、此刻写满惊骇的脸，狠狠抓了下去！

“啊——！！！”

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惨嚎，从“星爵”喉咙里迸发出来，响彻了死寂的场馆！这声音，干涩、尖利、充满了原始的惊恐，与他之前通过麦克风传出的、被无数特效修饰过的“天籁之音”，判若云泥！巨大的屏幕上，那张被无数人膜拜的完美面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再无半分偶像的光环，只剩下赤裸裸的、丑陋的狼狈！

舞台炸了！后台炸了！观众席彻底炸了！尖叫声、怒骂声、混乱的脚步声、安保人员歇斯底里的呼喊、各种设备被撞倒的碎裂声……汇成一片末日般的狂潮！

孙悟空站在舞台中央的混乱风暴眼，看着眼前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台下无数张震惊、茫然、愤怒的脸孔，一股扭曲的快意混合着更深的暴戾在胸中翻腾。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砸了！痛快！都别想好过！

就在他准备再吼点什么，彻底点燃这片混乱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舞台下方最近、最核心的那片区域——VIP贵宾席。

那片区域相对安静，巨大的骚乱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柔和的聚光灯如同舞台之外另一个世界的光源，静静笼罩着寥寥几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异常醒目。

锃亮！在幽暗的贵宾席中，那个脑袋反射着舞台散逸的光芒，亮得如同一盏小灯。那是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面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深色西装的光头男子。他姿态闲适地靠坐在宽大舒适的座椅里，手中优雅地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面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与周围因偶像被袭而惊慌失措或愤怒咒骂的其他人不同，他脸上没有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饶有兴味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笑意。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舞台，越过尖叫的人群，似乎正精准地落在孙悟空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熟悉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住了孙悟空的心脏！那光头的轮廓，那端坐的姿态，那种隔着遥远距离都能感受到的、平静下蕴含着巨大掌控力的气息……

孙悟空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定住身形，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咆哮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金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那个光头男子的脸上！

是他？！不可能！绝不可能！那秃驴……那和尚……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鬼样子？！

仿佛为了印证他那荒谬绝伦的猜想，又或许只是巧合，那光头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孙悟空的目光。他微微侧过脸，对着孙悟空的方向，极其自然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动作优雅从容，如同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就在他举杯的瞬间，西装内袋里滑出一张小小的卡片（电子名片）。

聚光灯的余晖扫过那张卡片。卡片表面流光一闪，瞬间亮起几行清晰无比、散发着柔和冷光的字迹：

**唐玄奘**

**真经传播 M 机构**

**创始人 & CEO**

字迹闪烁了一下，随即隐去。但那惊鸿一瞥的“唐玄奘”三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孙悟空的视网膜上！

就在这时，那光头男子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展示的意味，掏出了那个发光的方块（手机），手指随意地在上面划了一下。屏幕亮起，一张色彩鲜明、构图清晰的图片（屏保）瞬间映入孙悟空那双目力超群的眼睛里——

图片背景是云雾缭绕、仙气缥缈的莲花池。画面正中，并肩站着两个人。

左边，正是眼前贵宾席上这位西装革履、面带从容微笑的光头CEO，唐玄奘。

右边，是一位宝相庄严、手持净瓶杨柳、身披素雅纱衣的女子——南海观世音菩萨！

两人姿态放松，观音菩萨甚至还微微侧头，对着镜头（手机镜头？）露出了一个……堪称平易近人的、带着现代感的微笑？他们靠得很近，背景虚化，构图完美，光线柔和，活脱脱一张标准的……高端朋友圈自拍合影？！

嗡——！

孙悟空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一万根金箍棒同时狠狠砸中！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唐玄奘？CEO？观音菩萨？自拍？！

五百年的镇压，紧箍咒的折磨，初临现代的狼狈，积攒的所有怒火和憋屈，在这张匪夷所思的“神佛自拍”面前，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荒诞、更加冰冷的荒谬感彻底碾碎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赤红的双目圆睁，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腕上的金属环箍似乎也感应到了他思维彻底的停滞，唐僧那平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再次幽幽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悟空？心绪波动异常剧烈。检测到强烈认知冲突。建议……深呼吸，接受现实。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