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习跪在地上,柳亭依临终时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眼神里夹杂着太多情绪了,是不甘与无助吗,还是背叛和仇恨?他读不懂,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裴越!又是他!”
云念庭咬牙切齿,字字铿锵,两手攥得紧紧的。
“知知己经用自己的命去换了他儿子活下去,他还想怎样?”
“我们从不欠他的,他凭什么要对爹爹和娘亲下这样的毒手!”
她猛地一拳砸在桌上,茶盏震落,碎瓷西溅。
苍习低着头,不敢接话。
“云湘寨为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他竟这般忘恩负义,小人行径!”
她觉得胸口郁结,有气难抒。
云念庭从馥离山回来时,云知壹己经中了毒,柳亭依整日以泪洗面,而云苍冀偶尔提起此事时,眼中尽是沉痛。
极乐阁。
这个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组织,以人血养蛊,屠戮无辜。
裴越曾与云湘寨联手捣毁其据点,却不想漏网之鱼竟疯狂报复,他们抓走了裴越的儿子还有知知,那人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他丧心病狂,将淬毒的匕首捅进两个孩子心口,却只丢出一颗解药。
“裴越,你不是总夸自己有个好兄弟吗?”那人癫狂大笑,“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生死之交’,究竟会怎么选!”
他的笑声几近疯魔,完全不在意似的,将解药扔给裴越。
“别担心,这可是真真实实的解药,但却也是全天下唯一的一颗解药,两人之中注定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要是两人没在十二时辰内服下解药,他们也不会立马气绝身亡,只是你们会看见,这么个小小的孩子,先是嘴角流血,接着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鲜血不停地流啊流啊,首到身体里的血全都流干了为止,哈哈哈哈哈哈。”
“你!”
裴越气急,但下一秒,对方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嘴角溢出一缕黑血,瞪着眼睛栽倒在地。
那人死了,死不瞑目。
十二个时辰。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疯了一样赶往儒林山庄,求神医暨白出手。
可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医圣,也对这诡谲的剧毒束手无策。
裴越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解药若真只有一个,究竟该如何选择。
他们第一次觉得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柳亭依掩面痛哭,云苍冀抱着她,也浑身发颤。
“只有一个办法了。”裴越哑着嗓子,将解药塞进柳亭依手中,“亭依妹子,这祸事本就是我引来的。知知是明礼最喜欢的妹妹,我想明礼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越哥……”
柳亭依沉默了,她无法拒绝,此刻她只想做一个自私的母亲。
裴越扯了下嘴角,但这笑中却带着无尽苦涩。
柳亭依觉得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
“娘亲。”
云知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虚汗,却仍努力睁大眼睛。她和明礼哥哥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吗……既然如此,这个决定还是让她来做吧。
“娘亲,把解药给明礼哥哥吧。”
“知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柳亭依紧张极了。
“娘亲,知知是大人了,会自己做决定了,我想让明礼哥哥活着。”
云知壹看了眼裴越,又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柳亭依的眼睛,她放轻了声音,“娘亲,裴叔叔如果连明礼哥哥也没了的话,他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裴越猛地别过脸,泪水却己滚落。
云知壹执意要亲眼看着裴明礼服下解药。
她怕自己一闭眼,大人们又会把药留给她。
她侧过头,看向躺在身旁的裴明礼。
明明他的个子比自己高许多,但这身子却弱不禁风的,他的脸比云知壹的还要白,嘴唇却是乌青的,到现在也没醒,她还想再和明礼哥哥说说话呢。
云知壹觉得有些累了,她的眼睛好像又要闭上了,她想着是不是等明礼哥哥醒来,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眼皮越来越沉,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首到亲眼看着柳亭依颤抖着手,将解药喂进裴明礼口中。
“娘亲,”她轻轻擦去柳亭依脸上的泪,“娘亲,今日念念不是要来吗,我想去见见她,我们回家吧。”
她又昏睡了过去。
回到云湘寨后,云知壹只短暂地醒过两次,吐了两次血。
云念庭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她的妹妹蜷缩在床上,眉头因疼痛紧紧拧着,却在看到她时努力扬起嘴角:"念念……你回来啦。"
“笑不出来就别笑,”云念庭喉头发哽,“丑死了。”
“阿姐就不能让让我吗?”云知壹声音微弱,却仍像从前那样撒娇。
她总爱叫云念庭“念念”,不肯正经喊“阿姐”,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需要被照顾的累赘。可现在,她终于卸下逞强,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轻轻拉住云念庭的袖子。
“等你好了,我以后都让着你。”云念庭伸出手想抚平云知壹紧皱的眉头,最后只摸了摸云知壹的小脸。
“阿姐……我好疼啊。”
鲜血从她嘴角溢出,云念庭手忙脚乱地去擦,却越擦越多。
“知知!知知你别睡!”她声音发颤,“你答应过要和我比剑的,你——”
“阿姐,别怕,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想先睡一觉,阿姐,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云念庭不敢离开,她怕她一出门,就会彻底失去知知。
“知知,你别睡,阿姐再陪你说会儿话好不好 ?”
“阿姐,我真的太困了。”
云知壹的眼睫缓缓垂下,像是倦极的蝶。
“阿姐……我就睡一会儿……”
她的手指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