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骑士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为首者高举鎏金令牌,牌面“翊麾”二字在日光下晃眼。李长庚扒着车帘数了数,正好三十六骑——这是太子亲卫的标准编制,不多不少。
“是太子身边的赵都尉!”苏掌柜突然低呼,她曾在三年前的上元灯会上见过此人,当时他正护送太子巡视灯会,甲胄上的云纹刺绣极为特别。
可眼下的赵都尉,却让她心头一寒。他的银甲沾着暗红血渍,头盔下露出的脖颈上,爬着几道青黑色的纹路,像极了黑莲蛊虫爬过的痕迹。更奇怪的是,三十六骑自始至终没发出半点人声,连战马嘶鸣都带着股压抑的嘶哑。
“停下!”赵都尉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战马在马车前丈许处急停,马蹄刨起的泥块里,裹着几缕灰黑色的毛发——那不是马毛,倒像是某种啮齿类动物的绒毛。
周辰勒住缰绳,莲纹剑横在身前:“赵都尉不在东宫护驾,跑到山海关外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三十六骑同时拔刀,刀身映出的面容竟如出一辙的僵硬,眼白上布满血丝,像是三天三夜没合过眼。李长庚突然想起黑莲案里那些被蛊虫寄生的死囚,也是这般失了神智的模样。
“他们不对劲。”李长庚悄悄将镇魂玉贴在马车壁上,玉片立刻泛起温热,“镇魂玉有反应,这些人……恐怕己经不是活人了。”
话音刚落,赵都尉突然策马冲锋,长枪首刺周辰心口。枪尖离胸膛半尺时,被莲纹剑劈开,剑锋扫过对方手腕,竟没见血——甲胄下的皮肤像是块僵硬的木头,只留下道浅白的划痕。
“是傀儡术!”苏掌柜甩出银线缠上赵都尉的腰甲,猛地向后拽,“他们被人用蛊虫控制了,跟莲心泊的行尸一样!”
银线勒入甲胄缝隙,竟拉出些米白色的虫丝。那些虫丝遇风就缩,落在地上化作细小的蛆虫,转眼钻进泥土里。李长庚突然想起黑莲镜里的画面,那些被献祭的童男童女,皮下也曾钻出过这种虫子。
周辰策马绕到骑士侧后方,发现他们的战马都有个针孔大小的伤口,伤口周围的毛全掉光了,露出青黑色的皮肤。“他们的马也被下了蛊,”他剑锋指向远处的官道,“这些人不是来拦我们的,是来引路的。”
果然,三十六骑见久攻不下,突然调转马头,朝着通州卫的方向慢跑。马速不快不慢,正好能让马车跟上。赵都尉回头时,李长庚瞥见他头盔下的脸——左眼珠竟是颗黑色的莲子,正随着马匹颠簸轻轻晃动。
“跟不跟?”李长庚手心冒汗,“这分明是陷阱。”
“必须跟。”周辰剑身在阳光下划出弧线,斩断几缕追来的虫丝,“他们用太子亲卫做傀儡,就是算准了我们不敢对东宫的人下手。可若不跟着,怎么知道背后是谁在搞鬼?”
苏掌柜突然从袖中摸出粒药丸,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的杏仁味:“这是解蛊丹,当年从莲心泊老巢搜来的,虽不能根治,却能暂时压制蛊虫异动。”
马车跟着骑士们拐进片密林,林子里弥漫着股甜腻的香气,像是无数花朵腐烂后混合的味道。李长庚拨开车窗上的树枝,赫然发现树干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藤蔓上开着极小的白花,花心却嵌着颗暗红色的珠子——像极了缩小版的人眼。
“是血莲藤!”苏掌柜脸色煞白,“这东西只在南疆蛊地才有,怎么会出现在北方?”
话音未落,前方的骑士们突然停住。赵都尉翻身下马,朝着密林深处跪拜。林中传来环佩叮当声,个穿着宫装的女子缓步走出,发髻上插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她的脸,却让周辰握紧了剑柄——那是张与皇后张氏一模一样的脸。
“周千户别来无恙?”女子笑时,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本宫在通州卫备了薄酒,特来请各位移步。”
李长庚突然捂住口鼻,那环佩声里混着极细微的虫鸣,与黑莲案里控制尸蛊的哨音频率完全相同。而女子袖口垂下的纱幔上,绣着朵栩栩如生的黑莲,莲心处用金线绣了个“吕”字。
“吕太后?”苏掌柜失声惊呼,“可太后不是三年前就病逝了吗?”
女子突然抬手,赵都尉和三十六骑立刻化作道黑影,挡在她身前。那些黑色藤蔓突然疯狂生长,瞬间将密林围得密不透风。周辰的莲纹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上的逆鳞纹亮起红光——这是遇到至凶之物时才有的反应。
“三年前病逝的,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假太后舔了舔嘴唇,指尖弹出条细小的黑虫,“本宫在皇陵下养了三年蛊,终于等到今天。周千户,你说要是让皇上亲眼看见,他的皇后和太子都成了本宫的傀儡,会是什么表情?”
藤蔓后传来战马受惊的嘶鸣,通州卫的方向突然升起股黑烟,那是周辰暗线约定的“有危险”的信号。莲纹剑的红光越来越亮,几乎要灼伤周辰的手掌,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宫变,从一开始就是场针对东宫和他的围猎。
而他们,正一步步走进猎场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