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破布条成了张杰辉唯一的“磨牙棒”。黑暗里，废品区那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就没断过。他用牙齿撕咬，用牙床研磨那沾着尸臭和脓血的粗粝布料。每一次啃咬，都牵扯着下颌的骨头和脖子上的伤，疼得他眼前发黑。粗硬的纤维像砂纸一样刮擦着口腔内壁，刮破了牙龈，血混着布条上陈年的污垢，味道又腥又涩又苦，首冲脑门，好几次都差点让他呕出来。
可他死咬着不放！
吐出来？那就前功尽弃！这点痛苦，跟烂肉里的蛆虫钻心啃骨头的痒，跟手脚废了的绝望比起来，算个屁！高小雅那张在屎尿里疯笑的脸就是最好的止吐药！
他像一头尝过血腥味的困兽，不知疲倦地啃咬着。布条被口水、血水浸得湿透、变形，边缘被他咬得毛糙、松散。他在练习！练习这口牙的咬合力！练习下颚开合的力度！练习在剧痛和窒息般的恶心感中，维持撕咬的动作！
时间在啃咬声中一点点熬过去。废品区里又少了一个喘气的。老烟枪进来拖人时，离张杰辉远远的，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用眼角余光瞥见那小子脸颊边似乎多了团黑乎乎、湿哒哒的烂布，嘴里还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老烟枪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拖着麻袋溜了。
那点馊水和偶尔渗进来的脏水，勉强维持着张杰辉这具破败身体的最低需求。但伤口，尤其是手腕脚腕那几处被挑断筋的地方，在持续的高温和湿气下，恶化得更快了。纱布早就被脓血浸透，变成了黑褐色，硬邦邦地粘在皮肉上。一股带着甜腥气的腐臭味，浓得化不开，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痒！比之前凶猛十倍、百倍的痒！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带着倒刺，在他烂肉深处和骨头缝里疯狂地钻、搅、剐蹭！这己经不是折磨，是活生生的凌迟！每一次剧烈的瘙痒袭来，都伴随着肌肉不受控制的、细微的痉挛抽搐。这抽搐本身又牵动伤口，带来新的剧痛，形成一种能把人逼疯的恶性循环。
张杰辉浑身都被冷汗和渗出的组织液浸透，牙齿死死咬住那块破布条，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如同野兽低咆般的压抑嘶吼。他拼命用啃咬的动作来对抗这蚀骨的奇痒！咬！用力咬！把所有的痛苦和恨意都发泄在这块布上！
就在这地狱般的煎熬里，在又一次剧烈的、几乎让他全身弓起的奇痒和随之而来的抽搐中，张杰辉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痒，不是痛！
是…是感觉？！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针刺感，带着一丝灼热，猛地从他右手腕上方、靠近小臂内侧的地方炸开！那位置，正是他之前感觉有一丝麻意从肩胛骨蔓延下来、最后消失的地方！
张杰辉所有的啃咬动作瞬间停止！呼吸都屏住了！他全部的残存意识，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涌向那个小小的、传来异样感觉的皮肤区域！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那感觉如此清晰！像一根烧红的细针，扎进了麻木的冰层里！虽然只是一下，短暂得如同错觉，但带来的冲击，比当初肩胛骨那一丝麻意强烈百倍！
有门儿！
张杰辉的心脏在干瘪的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得溜圆，凶光炽烈得如同鬼火！他立刻放弃了啃咬布条，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右小臂内侧那个点上！
动！给老子动！手指！手指头！
他在心里疯狂地嘶吼，用尽所有意念去“命令”那根消失了不知多久的右手食指！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根手指抽搐一下的样子！
没有反应。小臂内侧那点灼热的针刺感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张杰辉没有绝望。他尝到了甜头！身体这台破机器，在烂肉生蛆和滔天恨意的双重“润滑”下，某个锈死的齿轮，终于他妈的有松动的迹象了！
他不再被动等待。他开始主动“刺激”那个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去绷紧右臂的肌肉！尽管那感觉微弱得可怜，甚至分不清是肌肉在收缩还是伤口抽搐带来的错觉。他不管！绷紧！再绷紧！同时，脑子里疯狂地想着手指弯曲的动作！
每一次尝试，都耗尽他残存不多的体力，汗水混着脓血小溪般流淌。失败，失败，还是失败。但他像着了魔，只要稍一缓过气，就立刻开始下一次尝试。那块尸臭布条被他丢在一边，牙齿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咬出血来，用那点腥咸的痛苦来保持清醒和集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又一次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
动了！
不是手指！
是他右小臂内侧的皮肤，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就像眼皮跳！幅度小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张杰辉感觉到了！那一下微弱的、皮肤下的跳动！位置就在之前传来针刺感的地方！
是肌肉！是筋！是连接着那该死手指的玩意儿！
狂喜！一种带着血腥味的、近乎癫狂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张杰辉！比舔到第一口馊水，比喝到第一口脏水，比啃到那块尸布都要强烈百倍！这不是希望！这是他妈的反攻的信号弹！
高小雅！你等着！你等着！
张杰辉瘫在冰冷恶臭的水泥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腐臭味，但他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却扭曲出一个狰狞到极致的笑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包裹在污秽纱布下、如同死物的右手。
那里面，不再是彻底的死寂。
在那腐烂的皮肉和断裂的筋骨深处，有一根名为“复仇”的钢钉，正在恨意的熔炉里烧得通红，狠狠地楔了进去！剧痛和奇痒是淬火的冰水，每一次抽搐，都是它在钉得更深！
他咧开嘴，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无声地对着铁皮屋顶的黑暗，嘶吼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高…小…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