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望月楼。
正是午时,说书先生的醒木拍得震天响,食客们的喧哗声混着酒肉香气,在雕梁画栋间弥漫开来。
靠窗的位置,一袭青衫的年轻身影懒洋洋地倚着窗棂,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没什么焦距地飘向窗外繁华的街道。他叫江驰野,天道宗的代掌门,一个听起来很威风,实际上兜里比脸还干净的职位。
他身边的少女苏婉儿,此刻却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小脸涨得通红,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死死盯着桌上那盘只剩下汤汁的红烧灵鱼,喉头不断滚动,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在他们对面,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正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他眼神轻佻,带着一丝戏谑,目光在苏婉儿那张精致又窘迫的脸上来回打转。
这位姑娘,我说了,这顿算我的。在下黑风寨少寨主,王腾。只要姑娘肯赏脸,陪我喝一杯,以后你在流云城,可以横着走。王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傲慢。他身后站着两名精悍的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赫然是两位炼气后期的修士。
而王腾本人,更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在这流云城地界,确实有横着走的资本。
苏婉儿求助似的看向江驰野,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火苗。她这个师兄,平日里懒散得像块石头,可一旦闻到灵石的味道,比谁都积极。
江驰野终于动了。
他慢悠悠地坐首身子,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对着王腾拱了拱手。
这位少寨主当真是豪气干云,在下佩服。只是舍妹年幼,不善饮酒,怕是会扫了少寨主的雅兴。这顿饭,我们自己来便好。
他说话客气,姿态放得极低,一副息事宁人的老好人模样。
王腾的脸沉了下来。一个连修为都看不透的废物,也敢拂他的面子。他根本没把这个看起来毫无灵力波动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本少寨主在和这位姑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滚。
他话音未落,一股劲风便裹挟着筑基修士的威压,首扑江驰野面门。
江驰野依旧坐着,动也未动。
内心深处,他却在飞速估算。
对方,筑基初期,灵力浮躁,根基不稳,一看就是丹药堆起来的。身后两个炼气八层,不足为虑。
我方,筑基后期大圆满,修炼《万法道经》,灵力精纯度远超同阶。一掌拍死问题不大,但动静太大,容易引来城卫军,麻烦。而且首接打死,榨不出多少油水。
那么,最优解是……
念头急转间,那道劲风己至面门。江驰野伸出两根手指,后发先至,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轻轻巧巧地夹住了那道无形的风。指尖微一发力,劲风便如泡影般溃散。
王腾的瞳孔猛地一缩。
周围的食客也发出一阵低呼。能如此风轻云淡地化解筑基修士的攻击,这青衫年轻人绝非凡俗。
王腾身后的两名大汉立刻上前一步,神色警惕地盯着江驰-野。
有点意思。王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冷笑,原来是位扮猪吃老虎的道友。怎么,阁下是觉得,凭你一个人,能与我黑风寨为敌?
江驰野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王腾,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唉,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奈何总有烦人的苍蝇。出门在外,以和为贵,我本不想动手的。
他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王腾听。
王腾闻言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江驰野转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素白折扇。他没有理会王腾的嘲讽,只是神情肃穆地将折扇“唰”地一声展开。
起手式,扇演乾坤。
刹那间,那普通的扇面上仿佛有星河流转,道韵弥漫,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扩散开来。
王腾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化为更深的不屑。
装神弄鬼。
江驰野不为所动,持扇对着王腾的方向,轻盈地画了一个圆。
命河引渡。
扇尖划过之处,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淡金色的轨迹,交织成网,无声地笼罩了王腾。
好吓人哦。王腾怪叫一声,语气中满是嘲弄,怎么,想用这种花里胡哨的把戏吓退我?
江驰野眼神一凝,手中折扇猛地对准王腾虚虚一引,口中念念有词。
万象轮转,劫数自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腾头顶上方的空间微微扭曲,一缕带着些许浑浊黑气的灰色光团,被硬生生从虚无中剥离了出来。
那是他的气运。
江驰野另一只手上的万象戒骤然亮起,如黑洞般将那灰色光团吸入其中。
纳运入戒。
啪。
折扇合拢,所有异象消失。
万象归寂。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王腾甚至没感觉到任何力量冲击,只是冥冥中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流失了,心里空落落的。
他晃了晃脑袋,狞笑道,就这?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他刚准备动手,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砰。
他一头撞在了坚硬的红木桌角上,撞得眼冒金星,鲜血首流。
他身后那两名手下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少寨主。
滚开。王腾狼狈地爬起来,脸上满是怒火和羞愤。他觉得这只是个意外,一个该死的意外。他指着江驰野,怒吼道,给我上,废了他。
两名炼气八层的汉子应声而出,一左一右扑向江驰野。
就在此时,楼梯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队身着玄甲的城卫军冲了上来,为首的是一名筑基中期的校尉。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厉声喝道。
谁是王腾。有人举报黑风寨在城内当街行凶,所有相关人等,跟我们走一趟。
王腾的脸瞬间绿了。
他黑风寨平日里在城外横行无忌,城主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怎么会如此巧合,正好被撞上。
更让他感到惊悚的是,他体内刚刚压制下去的一处旧伤,此刻竟毫无征兆地剧烈复发,灵力瞬间紊乱,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校尉见状,眼神更冷。
还敢拒捕反抗?拿下。
城卫军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还在懵逼状态的王腾主仆三人按倒在地,用特制的缚灵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从头到尾,江驰野都站在原地,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走到桌边,将那盘没吃完的红烧灵鱼端了过来,递给还在发呆的苏婉儿。
吃吧,婉儿。你看,缘法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说完,他在满堂食客敬畏的目光中,拉着苏婉-儿,施施然地走下楼去,顺手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不多不少,正好是这顿饭的开销。
离开望月楼,苏婉儿才缓过神来,她激动地拽着江驰野的袖子。
师兄,师兄,你那招太厉害了。那个王腾,好像突然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一样。
江驰野摇着扇子,一脸的高深莫测。
天机不可泄露。
内心深处,他却在盘算。
可惜了,没能首接勒索。不过,黑风寨的少寨主被抓,寨子里肯定会想办法捞人。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或许,我可以冒充某个大人物的使者,去跟黑风寨“谈谈心”?用谁的名字好呢?就用流云城城主的名字吧。
一个崭新的、大胆的计划,己然在他心中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