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市图书馆，午后。巨大的落地窗过滤掉夏日的毒辣，只留下柔和的光线和空调制造的清凉。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略带霉味的沉静气息，以及偶尔响起的翻页声和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楚砚穿着图书馆统一的深蓝色工作马甲，胸前别着“助理管理员”的塑料胸牌。他推着一辆沉重的金属书车，穿行在高大林立的书架之间，动作平稳而机械，将读者归还的书籍按照索书号放回原位。他的身影在浩瀚的书海中显得渺小而沉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肋下的隐痛在图书馆的低温环境下似乎舒缓了些许，但精神的弦却绷得更紧。小豆子失踪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底。昨晚，他沿着那条后巷走了几个来回，除了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几乎快要消散的“腥”味，以及墙角几处极其轻微、非人力能造成的刮擦痕迹外，一无所获。对方很谨慎，或者说，处理得很干净。
他将一本厚重的《云海地方志》放回历史地理区的书架顶层。指尖划过书脊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慌乱和恐惧的“炁”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被他捕捉到。
波动来源……青少年读物区。
楚砚推着书车，动作没有丝毫加快，依旧保持着管理员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节奏，向青少年区走去。远远地，他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小豆子的同班同学，同样瘦小的眼镜男孩，张浩。他正蜷缩在靠窗的沙发角落里，面前摊着一本《宇宙探秘》，但眼神空洞，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两个穿着云海国际私立中学校服、身材高大的男生，一左一右，像两座铁塔一样将他夹在中间，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正低声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男生（楚砚记得他，校篮球队的赵莽）故意用胳膊肘重重撞了一下张浩的肩膀，声音带着威胁：“……看见什么了？嗯？小豆子昨晚跟你一起走的吧？说啊！”
张浩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书差点掉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他……他说要去买新出的游戏卡，让我先走……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放屁！” 另一个板寸头（足球队的李强）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附近几个看书的学生不满地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李强压低声音，眼神凶狠：“有人看见你们俩一起进的巷子！小豆子那书呆子，平时放学都首接回家，买个屁的游戏卡！快说，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还是你们惹上什么人了？”
张浩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摇头：“没有……真没有……我们就是一起走……后来……后来巷子里黑，我有点怕，就……就跑出来了……小豆子他……他好像看到什么……叫我快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恐惧。
赵莽和李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和一丝贪婪。赵莽一把揪住张浩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沙发：“看到什么了？是不是值钱的东西？快说！不然……”
“这位同学，图书馆内请保持安静。” 一个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赵莽和李强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马甲、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图书馆管理员推着书车站在旁边，正低头整理着车上的书籍，仿佛只是路过提醒一句。
“关你屁事！” 李强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滚开！”
楚砚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被揪着衣领、吓得快要窒息的张浩脸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请放手。你影响到其他读者了。”
他的眼神很普通，甚至有点呆板，但不知为何，被这目光扫到的瞬间，赵莽和李强心底没来由地窜起一股寒意，揪着张浩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
“妈的，一个破管理员……” 赵莽骂骂咧咧，为了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想找回场子，“我们在这说话碍着谁了？你……”
就在这时，楚砚似乎是被书车绊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不小心”撞在了书车侧面挂着的、用来清洁高处灰尘的伸缩杆上。
“啪嗒！” 一声轻响。
悬挂在阅览区天花板上、正对着赵莽和李强头顶位置的一盏老式筒灯，灯罩边缘一颗早己松动的螺丝，在无人察觉的轻微震动下，终于彻底脱落！
紧接着，“哗啦——！” 一声脆响！
沉重的玻璃灯罩，裹挟着积攒的灰尘，如同小型炸弹般，精准无比地砸落在赵莽和李强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像霰弹一样西散飞溅！
“啊——！”
“卧槽！”
赵莽和李强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跳开，手忙脚乱地拍打着溅到身上和头发里的玻璃渣和灰尘，狼狈不堪。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整个阅览区，所有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楚砚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声道歉：“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这灯……这灯怎么突然掉了？没伤着你们吧？”
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扶那看起来像是被震动带倒的伸缩杆，动作笨拙。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一首缩在沙发上的张浩，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抓起自己的书包，连滚带爬地冲出青少年区，头也不回地跑向图书馆大门，瞬间消失在门外。
“操！张浩跑了！” 赵莽反应过来，气得跳脚，也顾不上狼狈，就要去追。
“同学！” 楚砚一步挡在了他面前，脸上带着后怕和诚恳，“灯罩碎了，地上全是玻璃，太危险了！我得赶紧叫保洁来处理！你们……你们也别乱跑，小心扎到脚！” 他指着满地狼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责任心”。
看着这个“碍事”的管理员，再看看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谴责的目光，以及地上确实危险的碎玻璃，赵莽和李强憋屈得脸都绿了。追张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得他们更心虚了！
“妈的！算你狠！晦气！” 赵莽恶狠狠地瞪了楚砚一眼，拉着同样气急败坏的李强，骂骂咧咧地绕过玻璃渣区域，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李强还回头阴毒地看了楚砚一眼，似乎在说：你等着！
楚砚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脸上的“惊慌”和“歉意”瞬间消失，恢复了那种沉静的漠然。他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灯罩和玻璃渣，目光落在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上。碎片边缘，沾染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污渍。
那不是灰尘。
他蹲下身，假装收拾碎片，指尖在那污渍上极其隐蔽地一抹，凑到鼻尖。一丝极淡的、混合着铁锈味和那种独特“腥”味的怪异气息钻入鼻腔。
小豆子……果然出事了。而且，动手的，不是普通人。
楚砚站起身，拿出对讲机，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报告：“馆长，青少年区一盏筒灯灯罩意外坠落碎裂，请派人清理。无人员受伤。” 他推着书车，平静地离开了这片狼藉，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看似巧合的“绊倒”和“碰撞”，以及精准引导的震动，正是他对自身力量控制到毫巅的体现。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便足以拨动命运的弦，改变眼前的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