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暑气稍退。
老兵餐馆里亮起了暖黄的灯光。几张桌子坐满了人，大多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和老主顾。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啤酒的麦芽味和嘈杂的谈笑声。
楚砚坐在他的老位置——靠墙的角落。面前摆着一盘油光发亮的红烧肉，一碗堆得冒尖的白米饭，还有一小碟陈锋自制的、红油透亮的泡菜。他吃得慢条斯理，动作甚至有些刻板的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工作。
“来来来！老李头，尝尝我这新到的二锅头！地道！” 陈锋拎着个玻璃酒瓶，从后厨出来，脸上带着跑堂特有的热情笑容，左颊那道旧疤在灯光下更显粗犷。他给邻桌一个熟客倒上酒，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楚砚，脚步自然地挪了过来。
“小楚，今天咋样？看你没啥精神头。” 陈锋拉过旁边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桌上楚砚的茶杯，也不嫌弃，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灌了一大口。
楚砚咽下嘴里的米饭，抬眼看了看陈锋：“还好。休息，买菜。”
“买菜？” 陈锋来了兴趣，身体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我听说，早上菜市场那边，有个穿裙子的漂亮姑娘，差点被人……咳咳，那啥，结果有个倒霉蛋‘不小心’绊了一跤，把个黄毛的‘好东西’给弄鱼盆里去了？” 他挤挤眼，“那倒霉蛋……看着眼熟啊？”
楚砚夹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把一块肥瘦相间的肉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才含糊道：“人太多，挤。”
“嘿！” 陈锋一拍大腿，乐了，“我就说嘛！你小子平时闷葫芦一个，关键时候还挺‘巧’！”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老兵特有的敏锐，“那黄毛我认得，这片儿有名的下三滥，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你那一袋子……砸得挺准啊？”
楚砚没接话，低头扒饭。
陈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絮叨起来：“不过那姑娘……啧，是挺精神的。好像是记者？姓林？最近总在咱这片转悠，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查啥呢。” 他喝了口水，眼神瞟向窗外，“这世道，看着太平，底下指不定多少糟心事。小姑娘家家的，胆子倒不小。”
楚砚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上。陈锋的唠叨像背景音，他脑子里却在快速过了一遍早上在菜市场捕捉到的其他细节：除了那个黄毛，市场入口处还有两个穿着花衬衫、蹲在摩托车旁抽烟的家伙，眼神不正，身上也有极淡的炁的残留，和黄毛是一路的。他们看到设备落水后，脸色很难看，其中一个还对着楚砚消失的方向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看来是个小团伙。楚砚用筷子尖拨了拨那块肉。这种底层渣滓，像苍蝇一样烦人，但通常掀不起大浪。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
“喂！小楚！发什么呆呢？肉都凉了！” 陈锋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楚砚夹起那块肉，塞进嘴里。
“对了，” 陈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凑得更近，声音带着点严肃，“你住那栋楼，顶楼的老孙头，他孙子，就是那个叫小豆子的，你还记得不？瘦瘦小小，戴个眼镜那个中学生。”
楚砚点点头。那孩子住他楼下，很安静，偶尔在楼道里碰到会小声叫句“楚哥”。
“老孙头下午慌慌张张跑我这来，说小豆子昨晚补习班下课，到现在都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陈锋眉头拧成了疙瘩，“学校、补习班、同学家都找遍了，没影儿！报警了，警察说不到24小时，让再等等。你说这……这孩子平时可老实了，能跑哪去？”
楚砚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陈锋。那双总是低垂、显得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陈锋以为自己眼花了。
“没回家？” 楚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陈锋莫名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冷了一丝。
“是啊！急死人了！” 陈锋搓着手，“老孙头就这一个孙子相依为命……这要出点啥事……” 他没说下去，重重叹了口气。
楚砚放下筷子。盘子里还剩几粒米饭。
菜市场，林薇。
异常失踪。
小豆子。
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那几个低阶炁武者身上带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腥”味。那味道很淡，混杂在汗味和劣质烟草味里，普通人绝对无法分辨。但楚砚记得，那味道……和半年前雪山裂隙开启时，溢散出的某种异界生物的气息，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巧合？
楚砚拿起桌上廉价的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动作一丝不苟。
“锋哥，我吃好了。” 他站起身，从裤兜里摸出几张零钱放在桌上。
“这就走？再坐会儿呗？” 陈锋有些意外。
“嗯。” 楚砚应了一声，提起他那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有点事。”
他推开餐馆的玻璃门，铜铃“叮铃”作响。外面，夜色己经笼罩下来，老旧小区的路灯昏黄，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楚砚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方向不是他租住的那栋楼，而是朝着小豆子放学常走的那条……相对僻静些的后巷。
陈锋看着楚砚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又看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泡菜碟子，拿起楚砚留下的零钱，嘴里嘀咕了一句：“这小子……今天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跟要……去打仗似的？”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餐馆里依旧热闹喧哗，没人注意到角落那张小桌上，楚砚用过的筷子，其中一根的尖端，在坚硬的木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凹陷小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