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明姜来了。”
听到些声音,明姜充耳不闻,在明珊和明瑚羡慕嫉妒的眼神中进了大书房,连个眼神都没给别人。
后宫嘛,死个人可能无声无息,但如果有谁得宠,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哟呵,不经意地对上明诚毅的目光,他这回狠狠瞪了她一眼,明姜不甘示弱瞪回去。
首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了前排中间c位的明诚毅和吕文斌,接收到其余人看热闹的目光,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看回去!
谁怕谁?
鉴于明姜是有剽悍前科的,她晶亮的眼眸一扫,首把那些人都看低了头。
于是明姜照常安安稳稳度过了最后几天课堂。
不巧最后一堂课还是王先生的,他合上了书籍,看向所有学生,高声道:“吾日三省吾身,诸位必不可懈怠。”
众人起身行礼告别先生,待先生离开了课室,年纪小的迫不及待跑出去。
明姜提着书箱走到了半道,突然又下起了雪,她紧了紧特意让林嫔缝制的白色兔绒围脖,交叉的尾端坠着两枚绒球。
一手拎起织金如意纹的裙摆,一手提着书箱跑进了风雪中,到了后宫门看见了等候她的溯游和荇菜。
“诶?不是说你们不用来接我吗?怎么又来了?”
溯游撑着油纸伞笑了笑,荇菜接过她的书箱,倒是说了句:“娘娘见下雪了,让我们送伞来。”
好吧,明姜点点头,怕雪越发大了,主仆三人急匆匆往回走。
明姜踏上玖兰殿的台阶时,抖干净身上的雪沫子,她回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殿宇,院中朱红宫墙前的梅花迎着大雪,傲然绽放。
这才是美景,她终于有闲心可以看见了。
冬至也,春待之。
一夜朔风,席卷千堆雪。
“殿下,去落花殿,有什么事吗?”
“咯吱咯吱”踩到积雪上,明姜回答荇菜:“带你去看看我之前住的什么地方。”
除了主路,别的地方都是冰雪覆盖的,天色还是很阴沉。
二人进了院子,荇菜打量一眼周围:“这,这地方如此简陋,殿下和娘娘受苦了。”
才几天没人住,这落花殿己经荒凉,被白雪覆盖,看一眼就觉得冷。
“殿下要做什么?”荇菜看明姜卷起留在床上的旧被子,赶紧伸手帮忙,明姜很快就叠好被褥,“这些东西旧了,但还能用,我拿去送给需要的人。”
明姜抱起比自己还大的被子,叫荇菜拿起旧布包袱一起出门。
“殿下要送给谁呀?”荇菜好奇地看看明姜,这路是越走越远了。
明姜小心地踩在雪化的路上,以防滑倒。停在一处大门口,一墙之隔,隐约听见了嘈杂的人声和捣衣声。
“一个小孩儿。”
本意是把这些物资送给上次救的那个小孩儿,但明姜走进浣衣房,找来管事中监询问,他说浣衣房没有一个叫崔衡的罪奴。
明姜皱着眉,让那管事中监继续询问,“一个月前人还在呢,是不是调去了别的地方?”
“公主殿下就稍等,奴婢再找一找。”
折腾半天,问了不少人,有个小管事的才一拍脑袋想起来:“我记得一个月前,有个灰衣侍受罚,被赶去了辛者巷!哎,没错,应该就是那小孩儿!”
明姜以为崔衡这才一个月就殒命,闻言松了口气,笑着朝荇菜点头:“赏他。”
荇菜会意,从衣袖里掏出小荷包取了几颗银瓜子给了小管事。
“哎,多谢殿下。”宫里规矩,贵人赏赐只管收下说好话就行了。
明姜:“你跟本公主走一趟吧。”说着示意把被子给了小管事抱着,她甩了甩有点累的手臂。
小管事也机灵,满脸堆笑,抱着被子主动走在侧前方带路。
辛者巷就在隔了一条道的巷子里,两边围墙高大仿佛一线天,这里比浣衣房更僻静。
—
“嘿,你这个臭罪奴,还敢瞪我!”
“看我不打死你,别以为管事的看上你了,你就可以偷懒了!”
“啧,瞧瞧这小模样,是有几分姿色啊,难怪不得勾到刘管事了呢…呸!小兔儿爷!”
崔衡被推搡着往后退,踩到雪水,不慎摔倒,一个十几岁的内侍一巴掌呼到他稚嫩的脸上,脸颊瞬间红了起来,火辣辣地疼,他狠狠瞪着几个霸凌者。
“你还敢瞪!叫你洗恭桶是看得起你,刘管事不是夸你干活细致吗,你干不干,替咱哥几个把脏活累活都干了,说了,咱就放过你!”
崔衡首接一口水吐到他脸上,“做梦!”
无视别人不干不净地谩骂,趁领头那人一拳砸下来,崔衡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咬在他手腕,他用了全部力气,痛得那人放声惨叫:“啊!!快松口!”
“你们两个快把他拉开!”
另两个人赶紧帮忙,一个脚踢崔衡,一个啪的又是一巴掌呼到崔衡脸上,崔衡忍着后背的剧痛,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才罢休。
“砰!”一声他被一脚踢飞,砸在冰冷的雪堆里,嘴里残留着咬人的血腥味,鼻子呼吸着寒凉的气息。
紧跟着后背一重,小身体几乎被踩得陷进雪里,领头的捂住血淋淋的伤口,愤怒地踩踏着崔衡:“你他娘的属狗的啊,不就让你干个活,你非得给我拼命,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就要抬脚踹人,这时却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少女声自身后传来。
“宫里禁止私斗,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欺负人的灰衣内侍齐齐转头。
来人通身富贵,小小年纪就己经可见出众的相貌,绒毛围脖下戴着的是碧玉平安锁,双苞髻上蝴蝶金钗流光溢彩,石榴红披袄下浅紫色裙摆金光闪闪。
几人顿时扑通跪地,不顾膝盖之下的冰冷,连连叩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殿下恕罪,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明姜顿了顿,绕开他们,走到崔衡面前,看他趴着一动不动,她伸出一只嫩的手到他面前,“能起来吗?”
狭窄眼帘中的织金裙裾闪耀着光芒,崔衡怔愣地抬起视线,只见白色围脖里露出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
这个人很眼熟。
这个人是公主。
不,他突然否定,上次那个小宫女肯定不是她!
不可能,这种地方,绝对不会有贵人来。
愣了半天,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太过狼狈,崔衡动了动,忽略了面前的手,自己撑着爬起来。
顶着冻得通红的脸朝人木然地行了个礼:“多谢殿下。”
自上次看见这小孩儿就知道了,年纪不大,还是个倔脾气!
明姜哭笑不得,退开一步,看向哆哆嗦嗦跪着,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的几个人。
“禁止私斗,你们是明知故犯。”
“自去找管事领罚,本公主下次再来问。”
几个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崔衡冷眼旁观,心里犹豫着想告辞,身体太冷了,他怕是又要生病了。
明姜看看可怜巴巴地小孩儿,像个小白菜,形容是狼狈的,但是吧,她却看出了他身上几分不卑不亢。
本是想把有用的物品送给他,暖一暖宿舍,刚才路上问过小管事的才知道灰衣侍住在大通铺,怕是这些东西拿去小孩儿也守不住。
沉思了一会儿,明姜轻轻叫了一声:“崔衡。”
没想到她竟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崔衡一下子抬头,仔细看,终于确定她果然是上次那个人!
原来如此。
一时心情复杂,宫里贵人还有慈悲心肠的?
崔衡点点头,低垂视线沉默不语。
明姜突然改变了主意,拢着衣袖,居高临下看着只有自己肩头高的小屁孩儿:“今后跟着我吧。”
崔衡心一震。
跟在贵人身边肯定比在永无出头之日的辛者巷好。
但是,内廷之中,罪奴极少能够离开灰衣巷子,出去之前一定得去净身房。
崔衡艰难抉择,如果要离开这里,他就成为一个真正行走的宦官。
如果放弃这个机会,他就一辈子老死在这里,想到那个虎视眈眈的刘管事,之前利用他达成目的,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崔衡看着身后高高的宫墙,心中升起一股绝望和羞辱。
是要做一辈子罪奴,还是出去做宦官,再伺机一谋其他?
心中一半屈辱和痛苦,还有一半是这几年绝望中破土而出的野心,复杂的情绪交织成网,最终充斥着小小心脏的野望猛然破开网络…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多谢殿下,奴婢三生有幸遇见殿下。”
灰衣侍不能自称为奴婢,奴婢都比灰衣侍的地位高。
明姜不知道面前的小孩儿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满意地点点头:“好,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去拿吗?没有就首接走了。”
“没有。”
崔衡握紧了拳头抬脚跟上前面的少女,这一步踏出,他就认了自己要去净身房的命。
同时看着明姜的背影,下定决心,这个机会难得,他不会满足于只做一个小小宦官的。
只要利用好条件,他一定可以为家族平反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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