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渊下的悲鸣

日本·东京湾 深海排放管道启动前72小时

冰冷刺骨。那不是寻常海水的寒凉，而是一种带着粘稠恶意的、针扎般的阴冷，从每一片鳞片的缝隙里钻进来，顽固地侵蚀着汐音女王体内流淌的古老暖流。她悬浮在“冰泪祭坛”的中央，这座由整块万年寒冰髓雕琢而成的圣地，曾经是整个人鱼族精神与力量的源泉，此刻却像一块正在缓慢融化的巨大墓碑。

祭坛下方，昔日繁华的“珊瑚林海”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色彩扭曲的死亡。大片大片绚烂的珊瑚礁蒙上了一层病态的灰翳，如同被泼洒了肮脏的油污。那些原本随海流优雅起舞、闪烁着珍珠光泽的星点水母，此刻像喝醉了酒般疯狂地抽搐、膨胀，透明的伞盖下涌动着浑浊的绿斑。一群银梭鱼惊慌失措地从一片覆盖着诡异荧光绿藻的礁石后窜出，其中几条的身体明显扭曲变形，鱼鳍上长出了不该有的、肉瘤般的赘生物。海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混杂着金属锈蚀和腐烂海藻的怪味，每一次呼吸都让汐音感到肺叶灼痛。

“陛下……”苍老、嘶哑，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的声音在汐音身后响起，如同枯叶在寒风中摩擦。

汐音没有回头。她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在弥漫着不祥微粒的海水中缓缓飘拂，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庞近乎透明。那双深邃如最古老海渊的冰蓝色眼眸，死死盯着祭坛中心悬浮的那块巨大“海魄晶石”。曾经，这块晶石如同跳动的心脏，散发出温暖、纯净、足以抚慰整个海域的蔚蓝光辉。而此刻，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核心处缠绕着丝丝缕缕令人心悸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紫黑色纹路。每一次搏动，都让晶石的光芒更加黯淡一分，也让下方珊瑚林海中的变异与死亡加速一分。

长老沧溟佝偻着身躯，布满深褐色皱纹的脸上刻满了绝望。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祭坛上方，指向那黑暗水域的更上方——人类世界的方向。“是他们……开始了……”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挤出，“那致命的毒流……己经穿透了海神最后的屏障……正像贪婪的瘟疫……蔓延……”

仿佛为了印证沧溟的话，祭坛边缘，一个年轻的人鱼守卫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挠着自己的胸膛，银亮的鳞片在剧烈的痉挛中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迅速、变异的暗红色血肉。他的鱼尾疯狂地拍打着祭坛冰冷的基石，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似乎正在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扭曲、拉长！几秒钟内，那张曾经年轻英俊的脸庞就布满了青黑色的粗大血管，眼珠暴突，蒙上一层浑浊的乳白色，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凯诺！”旁边的守卫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上前。

“别过去！”沧溟长老厉声嘶吼，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融入冰冷的海水，“污染……己经侵蚀了他的血脉……开始了……不可逆的……”他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淹没。

汐音女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刺破坚韧的皮肤。凯诺，她忠诚的卫队长之子，那个总是带着阳光般笑容的年轻人……就在她眼前，在她神圣的祭坛之上，被那来自人类世界的无形毒药，扭曲成了一个失去理智、只余本能的怪物！

祭坛周围残余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压抑的啜泣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如同冰冷的潮水，包围着汐音。她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巨大的寒冰祭坛，那维系着整片海域生命力的基石，也在那无处不在的污染侵蚀下，发出细微的、仿佛冰层即将断裂的哀鸣。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汐音的脑海最深处响起！并非通过耳膜，而是首接震荡在她的灵魂本源！这叹息古老而疲惫，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怆，却又蕴含着某种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即将被彻底激怒的威严。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冰冷洪流，如同沉睡的远古冰川骤然苏醒，从她的脊椎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西肢百骸！这股力量冰冷刺骨，几乎要将她的血液冻结，却又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的掌控感！她的冰蓝色眼瞳深处，一点纯粹得令人心悸的银芒骤然亮起，如同寒冰星辰在深海中点燃！一股无形的、极度森寒的气息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周围的海水，瞬间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那些弥漫的浑浊微粒、诡异的荧光藻类，在靠近汐音身体三尺之内，尽数被冻结、粉碎、化为虚无！连祭坛上那扭曲变异、嘶吼挣扎的凯诺，动作也猛地一僵，覆盖体表的变异组织上迅速凝结出一层白霜。

整个冰泪祭坛，陷入一片死寂的、极致的冰寒领域。唯有汐音女王悬浮其中，银发如瀑，冰眸如星，周身散发着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恐怖威严。那不再是属于人鱼女王汐音的气息，而是……来自血脉源头，来自远古冰海主宰的……神威初醒！

沧溟长老浑身剧震，布满泪痕的老脸上瞬间被极致的敬畏和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所取代。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散发着远古寒意的身影，深深、深深地匍匐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祭坛上，发出灵魂的呐喊：

“远古的寒渊意志啊！庇佑您的血脉！庇佑这片即将沉沦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