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沉闷的**咚**，像一颗冰冷的铅弹，狠狠砸进林晓燕被按在地上的耳膜，震碎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她侧着脸，脸颊死死压在冰冷肮脏的地砖上，视线被泪水、汗水和蜿蜒的牛奶污渍扭曲。透过模糊的泪光，她看到瑞瑞那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毫无尊严的姿势，趴伏在离她指尖只有几寸远的地方。灰白的小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干涸的泪痕像刻上去的伤痕。那片惨白的牛奶污渍，如同为这小小的逝者铺就的、冰冷的裹尸布。
“瑞…瑞…” 她的呜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流，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尘埃。警察冰冷沉重的膝盖顶压着她的背脊，铁钳般的手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剧痛让她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躯体，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躺在那里。
“呃…嗬嗬…” 沙发深处，林晓芸喉咙被铁臂死死锁住，窒息的痛苦让她被迫大张着嘴，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她仰着头，脖颈上的青筋狰狞地暴起，紫胀的脸庞因缺氧而扭曲变形。那双空洞的眼睛被强制睁到最大，里面倒映着天花板上刺目的、摇晃的灯光，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刺入她濒临破碎的瞳孔深处。没有焦点，没有意识，只有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濒死的痛苦反射。警察将她死死压制在沙发靠背上，像钉住一只垂死的蝴蝶。
“疼…手…断了…呜呜呜…妈妈…妈妈…坏人…” 小雨凄厉的哭嚎和痛苦的扭动从未停止，是这死寂地狱里唯一持续不断的、撕裂人心的背景音。悬吊的左臂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让她爆发出更尖锐的惨叫，小小的身体在厚棉被里剧烈地弹动，像一颗在沸水里绝望挣扎的心脏。
门口，为首的警察（王队）如同冰冷的礁石，对身后混乱的哭喊和窒息声置若罔闻。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瑞瑞小小的尸体，眉头几不可察地拧紧。他对着肩头的对讲机，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波澜，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切割着空气：
“呼叫指挥中心，现场己初步控制。确认一名成年男性坠亡于楼下，身份初步判定为户主陈志强。室内发现一名儿童（男，约五岁）死亡，无明显外伤。另有一名儿童（女，约八岁）左臂严重烫伤并疑似骨折，情绪极度不稳，急需医疗介入。两名成年女性，一人情绪崩溃并表现出攻击性，己控制；另一人情绪激动。请求法医、救护车、痕检组、女性警员及儿童心理专家支援。现场情况复杂，存在高风险，需立即封锁整栋单元楼出入口。完毕。”
指令清晰、冰冷、高效。这是一台精密运转的、处理人间惨剧的机器。
冰冷的楼道空气裹挟着灰尘和铁锈味，持续不断地涌入。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快速移动，封锁现场的黄色警戒带被迅速拉起，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和喧嚣。很快，两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沉重的银色金属箱。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如同两片沉默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阴影。
法医。
为首的法医，面容冷峻，眼神如同扫描仪，没有任何情绪地掠过被按在地上的林晓燕、沙发上被锁喉窒息的林晓芸、哭嚎挣扎的小雨，最终，那冰冷的目光定格在地上瑞瑞小小的、扭曲的躯体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向客厅中央那片惨白的污渍旁。皮鞋踩过地板，发出清晰、稳定、令人心悸的叩击声。他蹲下身，动作精准而专业，如同处理一件需要鉴定的证物。银色的箱子被无声地放在一旁，打开，露出里面冰冷的器械和无菌包装袋。
一只戴着蓝色橡胶手套的手，稳定地、毫无迟疑地伸出，探向瑞瑞冰冷僵硬的颈侧。
那只手，带着一种职业性的、非人的冷静，即将触碰到孩子灰白皮肤下早己停止跳动的脉搏。
就在那冰冷的橡胶手套指尖即将触碰到瑞瑞颈侧皮肤的瞬间——
沙发深处，被铁臂锁喉、濒临窒息的林晓芸，那双因痛苦而大睁的、空洞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仿佛有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死亡和绝望彻底点燃的狂暴电流，瞬间贯穿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窒息嘶鸣和极致狂怒的尖啸，猛地从她被扼住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垂死凶兽最后的、撕裂脏腑的咆哮！这尖啸蕴藏着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毁灭性的力量！
压制她的警察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近乎疯狂的巨力猛地从身下爆发！林晓芸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的弓，剧烈地向上弹起！巨大的力量竟让这训练有素的警察也瞬间失去了平衡，勒住她脖颈的手臂被这股蛮力硬生生挣开了一丝缝隙！
“嗬——！” 林晓芸贪婪地吸入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那双被窒息和疯狂彻底占据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客厅中央、那只伸向她儿子的、戴着蓝色橡胶手套的手！
“别碰他——！！！” 她的嘶吼带着血沫，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
在警察重新发力锁紧她的前零点一秒，她那只未被完全控制的手臂，如同挣脱了最后束缚的毒蛇，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猛地向上扬起！五指扭曲如爪，指甲在灰白的光线下闪烁着惨白的光，目标不再是警察，而是——
她自己！
那只疯狂的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抠向自己紧闭的左眼！
不是攻击他人，而是自毁！是彻底的、疯狂的、对这个世界最暴烈的拒绝！
“嘶——！”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被指甲硬生生撕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时间仿佛凝固。
那只手，几根指甲的尖端，己经深深嵌入了左眼上方的眉骨和紧闭的眼睑皮肤！鲜血，如同细细的、粘稠的蚯蚓，瞬间从被抠破的皮肉里蜿蜒渗出，顺着她因窒息而紫胀的脸颊，在灰白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刺目惊心的猩红轨迹！鲜血滴落在她单薄的睡衣前襟，迅速晕染开一小片暗红。
剧烈的疼痛似乎让她疯狂的动作顿了一瞬，那只抠入皮肉的手微微颤抖着，却没有移开。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渗出，滴落。
压制她的警察脸色剧变！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决绝的自毁行为！他猛地加力，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林晓芸那只抠向眼睛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狠掰！同时用身体将她死死压回沙发靠背！
“呃啊——！” 手腕被反关节掰扭的剧痛让林晓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抠向眼睛的手指被迫松开，无力地垂下。那只手，沾满了她自己温热的鲜血，在警察的铁腕钳制下，无力地颤抖着。眉骨和眼睑上，几道深深的、皮肉翻卷的伤口清晰可见，鲜血汩汩涌出，流过她空洞失焦的右眼，在她惨白染血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妖异的猩红印记。
她再次被死死压制住，喉咙被重新扼紧，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喘息。那被鲜血糊住的左眼，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想睁开，却只流下混合着血水的、浑浊的液体。唯一还能动的右眼，瞳孔彻底涣散，失去了最后一点光芒，如同熄灭的、布满血丝的灰烬。只有那沾满自己鲜血、无力垂落的手，还在极其微弱地抽搐着。
客厅中央，蹲在地上的法医，伸向瑞瑞颈侧的手，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疯狂自毁瞬间，己经稳稳地落下。冰冷的橡胶手套指尖，精准地按在了孩子早己冰冷的颈动脉位置。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低着头，专注地感受着指下那死寂的冰凉，然后冷静地翻开瑞瑞紧闭的眼睑，检查瞳孔。
他的动作，稳定，精确，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令人心寒的漠然。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超过一小时。无明显外伤，具体死因需尸检。” 法医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在死寂的客厅里响起。
林晓燕被按在地上，目睹了姐姐那惨烈到令人肝胆俱裂的自杀一幕。巨大的冲击让她彻底失声，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她看着姐姐脸上那刺目的血痕，看着法医那毫无波澜地检查瑞瑞尸体的手，巨大的冰冷和绝望彻底淹没了她。
沙发上，小雨的哭嚎似乎被这极致暴烈的场景短暂地吓住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惊恐的抽噎，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棉被里，像受惊过度的小兽，只剩下悬吊的手臂还在无意识地、微弱地颤抖。
门口，王队的目光从林晓芸脸上那刺目的血痕移开，落回法医身上，微微颔首。他肩头的对讲机里，传来楼下同事确认警戒线设置完毕和救护车即将抵达的汇报。
冰冷的空气里，血腥味、牛奶酸腐味、灰尘味、橡胶手套的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的气息。
楼下，那颗滚落在排水沟格栅上的、带着丑陋凹痕的苹果，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表皮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油腻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