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缓步移至桌前,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叩击着硬木桌面。
那节奏沉稳,却像敲在冰面上,透着一股浸骨的寒意:
“想象一下,殷先生。我们所处的现世之下,并非空无,而是压着一座名为【魂渊】的异度空间。
它像影子一样与我们完全重叠,却又截然不同,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法则与恶意。”
他指尖停顿,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分隔两界的,并非坚固的墙壁,而是一层脆弱、扭曲、若隐若现的‘活体界膜’——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天道设下的、囚禁无数恐怖存在的‘巨型囚笼’的笼壁。”
“而魂渊本身?”
望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描述深渊的敬畏与厌恶,
“那是一片近乎虚无的绝地,只有零星破碎的物质如同孤岛般漂浮在永恒的黑暗里。
然而,就是这片绝望的虚无,却孕育、滋生了无数名为〖渊诡〗的灵异存在——它们,就是世人恐惧的鬼怪、邪祟的源头。”
他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刀:
“一旦两界之间的‘活体界膜’——那囚笼的笼壁——出现哪怕一丝缝隙……被囚禁其中的〖渊诡〗就会像脓血一样渗透到我们的世界!”
望川抬手,精准地指向虚影中那座巍峨、阴森的青铜巨门。门扉上古老的浮雕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骤然泛起一圈幽暗、冰冷的蓝光:
“这些渗透过来的〖渊诡〗,
根据其形态与危害,分作截然不同的两脉。”
白瓷面具下传出的声音,仿佛从万丈冰窟的最深处挤出:
“第一脉,名为「魂魇」。
它们无形无质,如同最纯粹的恶念与恐惧凝聚成的幽灵。
它们藏匿于光线照不到的阴影缝隙,无声无息地潜入现世。
其最致命之处在于——”
望川的语调骤然拔高,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在成功寄生到某个现世物体之前,
它们几乎无法被肉眼观测!
无法被玄术预知!
无法被物理触碰!
自然……也根本无法预防!
它们就像隐形的毒蛇,只在你被咬中的瞬间才暴露獠牙。”
他指尖向前一探,轻轻触碰到虚影中青铜巨门冰冷粗糙的表面:
“万幸!天道终究给渺小的人类留了一线生机——「魂魇」这种东西,天生就怕铜!”
“纯铜、青铜,只要是铜,都能克制它们。”
望川手腕一翻,一枚边缘凝结着暗红锈迹的古铜令牌“啪”地一声落在桌面上,声音沉闷而肃杀,
“年代越久远的铜器,蕴含的辟邪之力越强,效果越好!”
他拿起令牌,在虚空中比划:
“「魂魇」在寄生前无形无质,难以捉摸。
但一旦靠近铜器,它们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会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扭曲、挣扎的轮廓!根本藏不住!
古时大户人家门槛镶铜条、房梁悬铜镜,那些被后人附会成‘趋吉避凶’的风水讲究,
实则都是先民用无数条性命换来的、对抗无形之敌的生存智慧!”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桌面上空一缕稀薄的黑雾凭空凝聚,扭曲着化作一张半透明、无声嘶吼的狰狞鬼脸,但在靠近那枚铜令牌时,鬼脸猛地扭曲、淡化,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望川的目光转向虚影深处,带着更深的凝重:
“另一脉,则名为「渊魔」。它们拥有强大、扭曲、令人作呕的实体,但其恐怖程度远超「魂魇」。
它们一旦成功突破缝隙降临现世,动辄掀起滔天血祸,毁城灭国只在须臾之间!所过之处,生机断绝,只余炼狱焦土。”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
“但有一种特殊之物——‘陨铜’——能对这种怪物造成真正有效的、致命的伤害!
那是天外陨星核心所蕴之铜,蕴含着破灭邪秽的异力。
所幸「渊魔」数量稀少得可怜,穿越魂渊缝隙也艰难万分,否则……这人间早己是它们的猎场,生灵涂炭,万物凋零!”
望川的指尖重重按在虚影中青铜巨门凸起的、狰狞咆哮的兽首浮雕上,力量之大,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铜兽按进地里。面具下的声音,像是含着冰碴摩擦:
“说到裂缝?
普通的魂渊缝隙,不过是天道打了个盹儿,不经意间在世界某个阴暗角落漏了风
——时空法则会自行修补,漏出来的〖渊诡〗虽也害人,但规模有限,尚可应对。”
他猛地挥手,虚影中的景象瞬间变幻!
平静的海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着粘稠如血的暗红浪潮,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一道横亘在幽暗海沟中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裂口若隐若现!
裂缝边缘蠕动着不祥的黑气,仿佛永不愈合的疮疤。
“但归墟海域深处的那道裂缝——那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望川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那是魂渊与现世之间一道被硬生生撕裂开的、永远无法愈合的溃烂伤口!
是天道也无法自行修复的致命漏洞!”
随着他的话语,虚影中那座斑驳的青铜巨门在翻涌的血色海雾里彻底浮现。
门体上覆盖着厚厚的铜绿,但缝隙间,古老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三千多年前,为了堵死这道灭世之伤……”
望川的声音带着历史的沉重与血腥:
“一位通天彻地的大能,穷尽天下搜刮的‘陨铜’,更以百万生灵的魂魄血肉为引,燃烧生命,
最终铸成了这道横亘在归墟深渊之上的【魂渊阈门】!
那场战役,尸山血海,苍穹泣血,史称——‘封渊之战’!”
话音未落,虚影中的青铜巨门仿佛感应到提及的惨烈过往,猛地发出一阵低沉、压抑、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
门缝处,丝丝缕缕粘稠的黑雾渗出,在空气中疯狂扭曲、凝聚,竟隐约化作无数张痛苦嘶嚎、怨毒诅咒的扭曲面孔!
它们在无声地咆哮,诉说着那场封印之战的无尽怨念与牺牲。
望川面色凝重,抬手虚按在震颤的巨门虚影上,仿佛在安抚一头躁动的洪荒巨兽。
他掌心下,那些古老的符文应激般泛起不祥的猩红微光:
“然而,魂渊并非死物!它是世间一切罪孽、怨念、负面情绪汇聚、熔炼的终极熔炉!”
他屈指一弹,虚影中巨门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幻!
血雾弥漫,映照出一幅幅人间惨剧: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的战场;瘟疫横行、哀鸿遍野的村落;人心沉沦、在贪欲与背叛中扭曲沉浮的漩涡……
“仇恨、杀戮、背叛、贪婪、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这些人间的负面业力,都是滋养魂渊、壮大其力量的绝佳养料!”
望川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每当人间爆发大灾大难,掀起滔天血劫,弥漫出浓郁的负面情绪……铜门之后,那些被囚禁的恐怖存在的嘶吼就会愈发清晰、狂暴!封印的力量,就会如同被腐蚀的锁链,愈发松动!”
“为此!”
望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
“十方会应运而生!
它集结天下玄门正宗、奇人异士、身负异能者,
我们自称——守渊人!守着这现世与魂渊最后的关隘,同时,只做三件事!”
他竖起三根手指,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
“一:抹痕!抹去所有〖渊诡〗现世作乱的痕迹!
史书里记载的天灾、瘟疫、大规模离奇死亡;
都市传说中流传的食人怪物、索命厉鬼……十之八九,背后都是〖渊诡〗作祟!
是我们用无数同袍的性命和鲜血,为这惶惶人世织就的遮羞布!”
“二:织网!编织因果之网,将真相带来的无边恐惧扼杀在摇篮!
因为——‘恐慌’本身,就是魂渊最肥沃的养料!人们越是恐惧,魂渊就越强,封印就越脆弱!”
他屈下第二根手指。
“三:对耗!”
他猛地祭出那盏青铜古灯,灯芯“噗”地窜起一簇幽蓝近黑、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火焰,瞬间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惨淡,
“以守渊人的命魂为灯烛!以我们的精血神魂为灯油!
一代又一代,生生世世,与那无尽魂渊的侵蚀与反扑,硬碰硬地对耗下去!首到……灯枯油尽,或魂渊寂灭!”
殷殇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十足、甚至带着轻佻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充满了审视:
“哦?说得如此大义凛然,舍生忘死……合着你们这十方会是开善堂的?普度众生,不求回报?”
望川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没有丝毫温度的笑,手中的念珠“啪”地一声被他骤然绷紧:
“慈善?殷先生,您未免想得太天真,也太干净了。”
“天道无情,只讲平衡与代价。
我们守渊人干的活儿……呵,可比您想象中最肮脏的刽子手,还要脏上百倍!”
他突然转身,动作快如鬼魅,掀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檀木展柜暗格。
随着一声轻响,他从暗格深处抽出一卷颜色泛黄、边缘残破、仿佛浸透了岁月与某种不祥暗渍的帛书。
“知道这是什么吗?”
望川的声音带着一种触摸历史的沉重,
“开元二十三年……嗯,也就是公元735年,大唐盛世的长安城……”
“十方会第七席,李君……”
他缓缓展开帛书,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易碎的骨骸,
“这是他自知必死,临刑前,剥下自己的背皮为纸,抽出手臂臂骨磨尖为笔,
蘸着心头精血写下的——《阴墟勘舆录》残篇!”
帛书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用暗褐色“墨迹”写成的狂草,每一笔都透着绝望与疯狂。
望川的目光落在其上,低沉地念诵:
“今夕鬼疫犯长安,渊门洞开阴风漫……”
“百鬼噬月千巷寂,万骨嚎啕血浸砖……”
望川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轻轻抚过帛书上那些早己干涸、却仿佛仍在灼烧的血字。
他沉默良久,面具下露出的眼尾皮肤,那些深刻的褶皱里,泛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仿佛沉入了那段被血浸透的记忆。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知道当年那场几乎将长安化为鬼域、史书讳莫如深的鬼疫,最后是怎么平息的吗?”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死死钉在殷殇脸上:
“我们用了三百名童男童女!在朱雀大街那青石板上,用他们滚烫的心头血,画出了一幅巨大的、沟通幽冥的招魂幡!”
“然后……”
望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第七席李君,亲手……一颗一颗地……剜出了那三百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在皇城前的广场上,摆成了镇压魂渊戾气的 北斗炼魔血阵 !”
他向前一步,冰冷的手如同铁钳,骤然抓住了殷殇的手腕!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压出惨白的月牙痕:
“那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老虎……”
望川的声音逼近,带着血腥味的吐息仿佛能穿透面具:
“殷先生!现在,换做是你!是选择让整个长安城百万黎民百姓被魂渊裂缝吞噬,化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还是……选择拿起屠刀,当那个亲手剜出三百颗童心的……救世屠夫?!”
殷殇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瞳孔骤缩,脸上的玩味与嘲讽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沉默。
指节无意识地、神经质地反复着袖口精致的布料。
望川缓缓松开了钳制殷殇的手,那力道消失得突兀,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发出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自嘲与疲惫:
“很可笑,对吧?”
“自诩为守护苍生、拯救黎民的‘守渊人’……为了镇压魂渊,为了堵住那道该死的门……
我们一次次地,毫不犹豫地将最锋利的屠刀,挥向了我们发誓要保护的……同胞!”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但我们别无选择!一丝一毫都没有!”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与坚定,
“只能选择当这个屠夫!背负这永世无法洗刷的血腥与罪孽!”
殷殇眉峰紧蹙,仿佛能夹死苍蝇。喉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双臂重新抱于胸前,但那姿势更像是一种防御。
嘴角努力想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嘲讽弧度,却显得无比僵硬。
眼底深处,那份疏离与戒备并未消散,反而更添了一层冰冷的审视:
“玄之又玄,神神叨叨……空口无凭,你拿什么证明这一切是真的?”
他刻意加重了“证明”二字,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殷殇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强装的冷漠,仿佛要将刚才那血腥的画面和灵魂拷问彻底推开:
“你们十方会守护了这破铜门几千年,世道不也好好的?
人类不也繁衍至今?何必非要拉我入局?
难不成少了我殷殇一个,那道破铜门就真会‘轰隆’一声彻底塌了?”
他猛地后退半步,靴跟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甚至溅起了几点微不可查的火星,仿佛在划清界限:
“我不过是个想过点安稳日子的普通人!
对你们这些神神鬼鬼、打打杀杀、动不动就剜心掏肺的大业,没兴趣!
更不想掺和!”
望川静静地听着,白瓷面具纹丝不动。
听完殷殇那带着抗拒与撇清的宣言,他只是微微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动作里充满了看透世事的疲惫与苍凉:
“人啊…总是这样……”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梦呓,又带着洞穿人心的悲悯,
“总是不愿意面对那些血淋淋、赤裸裸的真相……总想躲在自己编织的安稳幻梦里……”
“但……”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面具,仿佛落在极其遥远又极其沉重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守渊人的宿命。从接过这盏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宿命。”
“也是……”
望川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阴冷,如同诅咒的低语,
“延续了千年的、深入血脉骨髓的……诅咒!”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望川面无表情地将那卷浸满血泪的《阴墟勘舆录》帛书重新锁回展柜暗格。就在锁扣合拢的瞬间——
展柜深处,静静陈列着的一副造型古朴、表情似笑非哭的青铜面具,那原本空洞漆黑的眼窝深处,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两点针尖般大小、却猩红刺目、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红芒!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再次从望川面具下响起:
“就像你父母九年前那场‘意外’的车祸……如果非要较真,
用我们守渊人的因果秤来称量——殷先生,您觉得,他们的死……
算不算是为了堵住某个可能扩大的魂渊裂缝,而不得不付出的……牺牲品?”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
ps作者的话
大大们!
这章我可能是开启了“火箭码字模式”
速刷的宝子们要是感觉有些设定“咻”地一下从眼前溜走、没记住,
别慌!别慌!
(づ ̄ 3 ̄)づ 这些设定后面会带着“八倍镜”强势回归,
保证让大家看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