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眼睛…” 这个无声的喟叹如同淬毒的咒语，在斯内普空洞的胸腔里反复回荡，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尖锐的、窒息般的疼痛。他几乎能尝到那苦涩的余韵，混合着旧日尘埃和无法愈合的创口气息。
视线牢牢钉在那个擦肩而过的男孩身上——哈利·波特。每一次不经意的瞥见，都像是一次强行撕开的时空裂隙。此刻，詹姆·波特的幽灵正肆无忌惮地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投射、晃动：那永不驯服的、支棱着的黑发，仿佛天生带着挑衅；那下颌微微扬起的倔强弧度，与记忆中那个傲慢的魁地奇明星如出一辙；还有那该死的、此刻正毫无防备展露的、充满生命活力的笑容——那笑容曾经无数次在莉莉面前绽放，刺得他双眼生疼。每一个细节都是精心打磨的利刃，精准地剜刮着斯内普早己腐朽的记忆。
男孩快步经过时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搅动了走廊里沉闷的空气。就在这一瞬，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香气钻入了斯内普的鼻腔——是雏菊。那清新、微甜、带着阳光晒过草甸味道的气息，是莉莉·伊万斯当年最常用的香波味道。这熟悉得令他心脏骤停的气息，如同一个残忍的恶咒，瞬间击溃了他用冰冷外壳构筑的防线。它不再是单纯的嗅觉刺激，而是变成了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无数尘封的画面汹涌而出：莉莉在阳光下甩动红发的剪影，她发梢上跳跃的光点，还有那双……那双此刻正被另一个男人灵魂玷污的、属于莉莉的碧绿眼眸。
“不！” 这无声的嘶吼在他脑中炸裂。指甲，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深深掐进了苍白的掌心，用力到指关节泛出死白，甚至刺破了皮肤。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温热的黏腻感，但这微不足道的肉体之痛，比起胸腔里翻江倒海的、被憎恨与怀念撕扯的剧痛，又算得了什么？这痛楚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是他对抗那几乎将他溺毙的、来自过去双重幻影的唯一武器。
他强迫自己收回黏在男孩背影上的视线，那黑发，那笑容，那该死的、无处不在的詹姆的影子，还有那萦绕不散、如同莉莉最后叹息般的雏菊香……这一切都让他窒息。他猛地攥紧那只受伤的手，让掌心的刺痛更加清晰，试图用这自毁的清醒去覆盖那几乎将他撕裂的、名为“莉莉的眼睛”的永恒诅咒。走廊的阴影似乎更深了，将他整个人吞没。
记忆如凌厉的箭矢般首刺而来：霍格沃茨的秋日，莉莉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在魔药课教室窗边轻轻搅拌着坩埚，那灿烂的阳光仿佛为她的红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西弗，你的缓和剂又煮过头了，"她转身时，那双眼睛犹如弯弯的月牙，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需要我帮你重新配吗？"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今晚的南瓜汁格外甜。"
斯内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切割着牛排。银质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提醒过您，"他用只有邓布利多能听见的声音说，喉结在苍白的脖颈上滚动，"让那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是残忍的。"
"但这是必要的，"校长轻敲银杯，凤凰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今晚要开始魔药课了。"
"我知道流程，"斯内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苦涩，黑色眼睛盯着血淋淋的牛排，"提问，羞辱，然后假装他不存在。完美的保护模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划出魔药配方：双份艾草浸液，逆时针搅拌三次——和莉莉当年教他的手法一模一样。远处格兰芬多长桌传来爆笑，那个红头发男孩正模仿斯莱特林学生的口音。哈利坐在他们中间，笑容明亮得刺眼。
"他笑起来更像詹姆，"斯内普在心中提醒自己，胃部泛起熟悉的灼痛。忽然男孩抬头，绿眼睛穿过烛光与他短暂相接——莉莉在厄里斯魔镜里的倒影，莉莉在尖叫棚屋最后一瞥，莉莉在记忆碎片里永恒的绿。
"Severus，"邓布利多突然用古老的昵称称呼他，"有些事比痛苦更重要。"
斯内普的魔杖在袖中微微震颤，守护神咒的咒语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教师席上还有其他人，还有无数双眼睛。他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牛排，刀叉重重拍在桌面。
"我该去准备魔药课了，"他起身时黑袍扫过邓布利多的手背，"希望波特先生的脑子比他的礼仪好使。"
转身走向地窖时，斯内普的指尖擦过怀表链——里面藏着莉莉婴儿时期的照片。蒸汽从地窖门缝渗出，混合着魔药特有的金属味。十七年的等待，十七年的伪装，今晚终于要开始真正的守护。
而他的心，像坩埚里沸腾的魔药，翻涌着无法言说的苦涩与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