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市巨大的合金穹顶在孢子暴雨的轰击下呻吟,淡金色的修补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般急促闪烁。穹顶之下,指挥中心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酸菜汤。沙舟带走的不只是最后的机动力量,更是抽走了穹顶“生命活性共鸣网络”的一根核心支柱。
“穹顶应力峰值!C3区酸笋纤维层…出现网状裂纹!腐蚀液渗漏!”刺耳的警报伴随着王胖子嘶哑的吼声,“控温班顶上去!加热!催化自修复!唱!都他妈给老子大声唱!当给酸笋大哥吊命呢!”
通道里,控温班学员透支着异能,掌心喷涌的灼热气浪烘烤着渗漏点,脸色苍白如纸。下方人群跟着扩音器里阿强娘那苍凉的山谣调子,发出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合唱。歌声汇聚的信念如同无形的胶水,艰难地粘合着濒临破碎的穹顶意志。
亨利盯着全息屏上代表沙舟的粉紫色光点,那光点在代表撒哈拉量子沙暴的灰色干扰云中艰难穿行,轨迹如同醉汉画符。“干扰太强…沙舟信号断断续续…距离星星飞最后坐标还有六百公里…统领的信号…彻底消失了。”他声音干涩,华尔街精英的模型第一次在绝对的混乱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首座老人拄着酸笋拐杖,站在巨大的观测窗前。窗外是连天接地的灰绿雨幕,窗内全息屏上是不断扩大的穹顶赤红缺口和沙舟那飘摇的光点。他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捏着拐杖龙头,指节发白。那颗带着酸笋味的后槽牙,此刻尝到的只有苦涩。
“海坤娃…陶罐…”老人低声呢喃,浑浊的眼底映照着双重绝境。
撒哈拉腹地,夜。
白昼的灼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严寒。风裹挟着冰晶般的沙粒,抽打着星舰残骸,发出鬼哭般的呼啸。残骸内部,温度骤降,金属表面凝结着厚厚的白霜。
星星飞趴在冰冷的沙地上,身体几乎被冻僵。那条简陋固定的断腿传来钻心的、麻木的剧痛。他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抠进沙地,拖动着身后沉重的拖橇。拖橇上,林海坤依旧昏迷,覆盖着一层薄霜。他胸前的两个陶罐,罐身裂纹流淌的土黄光晕微弱得如同萤火,在严寒中顽强闪烁。罐内那株翠绿豆芽,叶片边缘也挂上了细微的冰晶,却依旧散发着温润的生机,像黑暗冰窟里唯一的火种。
每一次拖行,都是对意志的酷刑。沙粒灌进破损的防护服,摩擦着伤口。干渴如同火烧,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视线开始模糊,地平线上沙舟那粉紫色的尾焰光点,仿佛永远遥不可及。
“统领…撑住…快…快到了…”他对着寒风嘶哑低语,声音破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意识在剧痛、寒冷和绝望中沉浮,只有拖橇绳索深深勒进肩膀的痛楚提醒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无尽沙砾冰冷摩擦感的量子风暴余波,如同无形的冰锥,猛地刺入他疲惫不堪的意识!风暴中裹挟的归零残留意志,带着纯粹的恶意和毁灭欲,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
“蝼蚁…湮灭…”冰冷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星星飞的身体猛地僵住,拖行的动作停滞。瞳孔扩散,仅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被这寒冰风暴彻底吹灭!
拖橇上,林海坤胸前,阿强娘的那个陶罐,罐身裂纹猛地一跳!极其微弱的土黄光晕瞬间变得凝实了一丝!罐内那株挂着冰晶的翠绿豆芽,似乎感受到了守护对象的危机,轻轻摇曳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共振之力,顺着拖橇绳索,如同最温柔的暖流,瞬间涌入星星飞僵冷的身体!这股力量带着陶罐的温润,带着豆芽的生机,更带着一股…源自基地市方向、跨越遥远距离穿透沙暴而来的、千万人信念合唱的余韵!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唤醒!唤醒星星飞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如同酸笋般又臭又硬的求生意志!
“滚…滚你妈的蛋!”星星飞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脑袋狠狠砸向冰冷的沙地!
砰!
剧痛伴随着一丝清明炸开!他猛地张嘴,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臂上!鲜血涌出,带着铁锈味的温热驱散了一丝麻木!
“想腌了老子?!老子…老子还没请兄弟们啃豆芽呢!”他嘶吼着,仅剩的手臂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量,拖着沉重的拖橇,再次在沙地上犁出一道绝望而倔强的痕迹!
陶罐的光晕缓缓平复。豆芽上的冰晶,似乎融化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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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市指挥中心。
穹顶的警报声越发凄厉。代表C3区的巨大赤红裂口,在屏幕上如同流血的伤口,淡金色的修补光点闪烁得近乎疯狂,却依旧难以阻止裂口的扩大。粘稠的灰绿色腐蚀液如同脓水,不断从裂缝滴落,在下方的临时掩体上烧灼出刺鼻的白烟。
“控温班…撑不住了!”通讯频道里传来学员虚脱的哭喊,“异能…透支了!”
歌声也变得稀稀拉拉,带着绝望的哽咽。
王胖子看着屏幕上沙舟那几乎被灰色干扰彻底淹没的微弱光点,又看看穹顶那不断扩大的裂口,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他。完了…都完了…
就在这崩坏边缘!
一首静静坐在角落、抱着陶罐共鸣器的阿强娘,缓缓地站了起来。她浑浊却清亮的眼睛,没有看那濒临破碎的穹顶,也没有看屏幕上飘摇的沙舟信号。她的目光,穿透了合金墙壁,穿透了狂暴的孢子雨幕和量子沙暴,仿佛落在了撒哈拉深处,落在了那在寒夜中拖着统领艰难前行的星星飞身上,落在了那微弱却倔强的陶罐光晕和豆芽生机之上。
然后,她低下头,布满皱纹的脸颊,无比温柔地贴紧了怀中陶罐温润的罐壁。
干瘪的嘴唇张开。
这一次,哼唱的不再是那苍凉古老的山谣。
而是一首…没有词句、只有简单温暖音节的摇篮曲。
“嗯…啊…哦…睡吧…睡吧…”
声音起初微弱,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
“风沙大…不怕…缸(陶罐)在呢…”
声音渐渐清晰,穿透了指挥中心的嘈杂。
“豆芽青…根扎稳…天亮…就发芽…”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平一切狂澜的母性力量,如同温热的暖流,顺着指挥中心的扩音系统,清晰地流淌出去,流淌在每一条通道,每一个角落!
奇迹,发生了!
通道里,那些透支倒地、意识模糊的控温班学员,在这温暖摇篮曲的抚慰下,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甘霖,体内枯竭的异能竟然缓缓滋生出一丝微弱的力量!他们挣扎着,再次将掌心对准渗漏点,微弱却坚定的灼热气浪重新喷涌!
下方绝望哽咽的歌声,被这温暖的摇篮曲引导,渐渐汇聚成一股低沉、平稳、充满安抚力量的声浪。这声浪不再仅仅是信念的胶水,更像是滋养酸笋纤维的温润老卤!
穹顶C3区那巨大的裂口边缘,疯狂闪烁、濒临熄灭的淡金色修补光点,在温暖的摇篮曲和重新汇聚的信念声浪中,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光芒骤然变得凝实、稳定!如同伤口边缘顽强生长的肉芽,艰难却坚定地向着裂口中央蔓延、弥合!滴落的腐蚀液,在流经这些发光区域时,竟也被温润的力量中和,腐蚀性锐减!
“有效!婆婆的摇篮曲…稳住了!”王胖子看着屏幕上裂口边缘那重新亮起的淡金浪潮,激动得声音发颤。
亨利也猛地抬头,眼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共鸣频率改变了!从对抗…转向了滋养和修复!这…这才是生命活性共鸣的更高层次?!”
首座老人看着阿强娘那佝偻却如同山岳般稳固的背影,听着那温暖了整座冰冷基地市的摇篮曲,老泪纵横。他拄着拐杖,走到扩音器前,深吸一口气,用他那沙哑跑调的嗓子,努力地、笨拙地跟着哼唱起来:“嗯…啊…哦…睡吧…”
指挥中心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无论会不会唱,都张开口,发出或高或低、或跑调或准确的哼唱。温暖的声浪汇聚,与穹顶的淡金光点交相辉映。
基地市,在阿强娘一首摇篮曲的守护下,于双重末日的夹缝中,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根基!
撒哈拉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星星飞拖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是在一寸寸地挪动。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徘徊。断腿的剧痛己经麻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法抗拒的疲惫。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刹那。
嗡——!
一股温润、厚重、带着熟悉泥土气息的共振之力,如同跨越千山万水的暖流,猛地注入他几近枯竭的身体!这股力量,与昨夜唤醒他的力量同源,却更加磅礴、更加温暖!它驱散了刺骨的严寒,抚平了撕裂的痛楚,甚至让那条断腿都传来一丝麻痒的暖意!
“是…是婆婆…是基地市…”星星飞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一丝!他猛地抬头!
地平线上,沙舟那粉紫色的尾焰光芒,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它正撕开最后一道沙丘的阻挡,带着基地市最后的希望,如同咆哮的钢铁巨兽,朝着他…朝着他身后的拖橇…全速冲来!
拖橇上,林海坤昏迷的身体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磅礴的温暖共振,微微动了一下。他胸前,阿强娘的那个陶罐,罐身裂纹流淌的土黄光晕,如同呼应般骤然明亮了一瞬!罐内那株翠绿豆芽,叶片上的冰晶尽数融化,翠绿的光芒温润流转。
而在豆芽的根系深处,那一丝被它“吞下”的、蕴含着星环金属星球冰冷秩序的“金尘”,在这股来自基地市、来自阿强娘的磅礴温暖共振之力的“炖煮”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晶,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析!融化!
一幅庞大、冰冷、细节清晰到令人窒息的星图,正缓缓在林海坤沉寂的意识深处展开。星图的核心,那颗环绕着璀璨星环的金属星球,冰冷的表面上,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金色齿轮”徽记,正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陶罐深处潭泥的倒影中。
沙舟刺破黎明的粉紫尾焰(救援)、基地市穹顶温暖的淡金修补点(守护)、与林海坤意识中那冰冷浩瀚的星环归零母星(目标)影像重叠。
豆芽的根须,正贪婪地汲取着“金尘”融化后析出的冰冷信息流,翠绿的叶片上,一丝极其细微、代表着解析坐标进度的淡金色纹路,如同叶脉般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