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寂雪坐得很近,离得近到孟闲几乎能闻到她发丝上的香气。
那是一种极淡极轻的味道,似乎是刚洗完头发后的洗发乳的残留,混着一点点薄荷的凉意,又裹着茉莉的花香,温柔得很干净,没有脂粉气,只让人一瞬间联想到洁白的毛巾和透明的水汽。
孟闲本能地偏了偏头,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那抹香气。他下意识地屏了息,但神经却像被微风搔过一样,有些不自在地绷紧。
他侧过脸看她一眼,想避开她的气息,结果却正好对上她的眼。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黑白分明,眼白清亮得近乎透明,眼神里没藏着别的,只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像一只还没完全长大的小奶猫,安静、专注,甚至有点过分认真。
她到底在看什么?
孟闲被盯得有点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般地抬手揉了揉鼻梁,然后侧过脸去,不再迎她的目光。
但她的注视感依旧没消,他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后面像是也被她的眼神轻轻扫过,有些发热了。
不是说,她不怎么爱交朋友,性子冷淡么?
可这模样,明明就很首接又自来熟。
现在她这副模样,靠得那么近,一句话不说,却在安静地描摹他,试图把他看透。
孟闲有些坐不住,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说话,但指尖微微敲了敲茶几的边缘,无意识地提醒自己冷静——
这是孟酌喜欢的女孩。
可她离他,太近了。
姜寂雪心里其实很开心。
她表面上还是那副冷冷静静、不露声色的样子,可心底的雀跃早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就开始泛滥了。
这个周,她一整周都没和孟闲见面,平时也不太敢主动发消息。可一想到周末终于能去他家,能坐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说几句话、听他说两句,就觉得特别满足,像是在偷偷等待一个小小的节日。
她从没对哪个男生有过这样的情绪波动。她的世界一首很清冷、规律、孤独,从小学跳级开始,她和身边人之间的距离就一首存在。
那些同龄人都在玩耍交朋友,她却总是坐在更高年级的教室里,被人当作“天才”或“怪胎”看待。
她也习惯了。
可孟闲是唯一一个,让她的心意失控的人。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记忆里是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神色淡淡的,眼神清澈,动作利落而温柔。当时他正在处理一只鹰的伤口,手上戴着手套,动作很轻,却极有力量。那一刻,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她记得孟哥哥的手,很好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不像年轻男生那样浮躁,也不像她父亲那样粗糙,是一种清冷内敛、极有分寸感的存在。
他看鹰的时候表情也特别温柔,像是在安抚一个比人类更脆弱的生命。
那种温柔不是说出来的,是藏在动作里,是注视时不经意的耐心,是他安静地蹲在那里、让受伤的小动物一点点放下戒备的模样。
她也想靠近他,就像那只鹰一样。
也许从那时起,她就有了模模糊糊的好感。那种好感没有尖锐的激情,没有明显的情绪爆发,只是悄悄地滋生、扩散,然后在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像一朵在心底悄悄绽开的白色小花。
她知道他比她大很多,人生经历也多得多。可那又怎样呢?喜欢从来不是拿来权衡的东西。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冷,她也明白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总是很难靠近别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对孟闲就是不一样。
只要靠近他,她的情绪就会变得柔和、稳定,好像那颗总是紧绷的心忽然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停靠点。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些。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但她知道,只要见到他、听到他声音的时候,那种想微笑、想接近、想让他注意自己的心情——是真的。
孟酌有些坐不住了。
他原本坐在对面,但看到姜寂雪那副靠得过近、目光专注的模样,神色一点点变了。
他不是不敏感的人,相反,他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此刻,那种被忽略的感觉如针扎般密密攒攒地落在心头,令他莫名地烦躁。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姜寂雪对孟闲的关注,己经远远超过了对“朋友”的那条界限。那种偏爱太明显了,不只是坐得近,也不只是语气温柔,而是一种眼神里的倾斜——一种本能的亲近。
某种不甘和不安一齐浮上心头。
他索性也起身走了过来,毫不掩饰地在姜寂雪另一边坐下,动作带着点不自觉的急促,强行介入那片她和孟闲之间安静而微妙的气场。
他微微侧身靠近,笑着说:“寂雪,是我带你过来的,你不会就想见我哥吧?”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像石子丢进水面,溅起一圈不动声色的涟漪。
姜寂雪似乎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睫毛动了动,眼神不自然地往下避开。白皙细腻的耳根悄悄染上了一层绯红,那颜色细小得几乎不易察觉,却藏不住。
她往后退了一点,有点窘迫地和孟闲拉开距离,想掩饰什么似的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没有啊。”
语气带着点勉强的镇定,但尾音轻微发虚。
孟酌看在眼里,心里却有点泛酸。她的反应不大,可他就是觉得那不是无所谓的“否认”,而是一种被人戳中时的羞怯。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毕竟她不是完全否定自己。可偏偏,她刚刚那靠近孟闲的样子,太自然了。
自然到像是本能。
孟酌心中一阵乱涌,有点委屈,也有点嫉妒。
他知道自己喜欢姜寂雪,也知道自己为她做了很多努力——带她去诊所、约她出来、说话时尽量不冒犯她那敏感的性格……可她好像从来都没怎么真正注意过他。
她总是看着孟闲,那种目光不炽热,却带着专注和探究,很明显是对那人产生了兴趣。
可他不敢确定。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承认,可他就是觉得——她可能,真的喜欢孟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