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停在了宠物医院门口。
夜色己经沉下去，街灯将路边的影子拉得很长，清冷的光斜斜地洒在车窗上，镀出一层浅金色的边。
车子停稳后，孟闲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偏头看了眼后座。
那只狼仍旧趴在那里，大尾巴垂着，金棕色的眼睛望着前方，没有龇牙咧嘴，也没有半点躁动不安的迹象。就那么安静地望着他。
透过玻璃的反光，孟闲看清了它的眼神。
不是野兽该有的戒备与敌意，而是清澈的信任。
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家伙……真能理解自己是在救它？
他皱了皱眉，又有些忍不住地惊讶。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一只野生狼，受了伤，被困陌生空间，还能保持这样平静的神情。
他推开车门下车，回头的瞬间，正好撞上姜寂雪快步走来的身影。
“哥哥，”她停在他身侧，抬头看着后车厢里的狼，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我帮你一起抬？”
孟闲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不用，我先进去拿个笼子，给它打麻醉，再检查它的腿。”
“好。”她点点头，眸子却始终盯着那只狼，眼神里满是难掩的惊讶与好奇。
她不是没见过狼的照片，但那终究是书上的、屏幕里的、远山里的。而现在，这只传说中夜行、凶悍、桀骜不驯的猛兽，就静静地趴在他们的车里，甚至和他们同处一个空间，安然无事地从山里回了城。
它……真的很聪明。
姜寂雪喉头轻动，低声感慨了一句：“我们真的……和一只狼在一辆车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还平安回来了。”
孟闲没说话，只是唇角微微勾了勾，“是啊。”
他想，姜寂雪这家伙胆子真大。
正常人哪里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他迈步朝宠物医院走去，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颀长，而姜寂雪站在原地，手贴着车窗，目光轻轻落在狼身上，久久移不开。
没一会儿，孟闲就和宠物医院里的护工小林一起走了出来。
夜风轻轻吹动，医院门前的树影在地面上摇曳。小林推着一个不锈钢制的移动兽笼，轱辘在水泥地上滚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她一边推着，一边满脸好奇地看向前方的车子：“孟医生，您这次是捡到什么了？居然要用上这种加大型笼子……不会是鹿吧？还是狗熊？”
孟闲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医药箱。箱子不大，银灰色金属外壳，里面装着专门用来处理大型动物的麻醉药剂和注射器。
他神色认真，语气带着一丝小心：“不是，你等等，别靠太近，我先上车给它打针。”
小林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悄悄向车后座张望，却只看到模糊的轮廓。
她一脸好奇，眼神难掩激动。
而这时，站在一旁的姜寂雪也默默跟了过来。她没说话，只是垂眸站在车后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静静看着孟闲走向车门，神色专注地打开车门、坐进去、轻声对那只狼说了什么——虽然听不清，但她能感受到，那语气很温柔，就像哄一只受伤的孩子。
小林余光瞥见姜寂雪，犹豫了一下，出于职业习惯，还是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
姜寂雪怔了一下。
她没想到会被搭话，也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微微抬头看了小林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语气温温柔柔：“算是吧。”
她咬了咬唇，眼神落在那辆车上，心想：
朋友吗？应该算是吧。
只是，如果在“朋友”前面……可以再加一个字，就好了。
女朋友。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的脸“刷”地红了。
她知道自己贪心了。
明明才重新见面不过几天，明明他对自己还只是礼貌和照顾，明明……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很多的现实。
可就是忍不住幻想了一下。
人总是贪心的。
清冷的夜风里，车窗倒影出她自己怔怔发红的脸时，心里那点小小的愿望，悄悄开了个头。
车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外面偶尔一阵夜风掠过车窗的沙沙声。
孟闲坐在后座，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狼。
狼也静静地看着他，金棕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车顶昏暗的灯光，眼神沉沉的，有一丝不安，也有一丝等待。
孟闲先从身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水碗，缓缓放在它的面前，动作轻得就像怕惊扰什么。
“喝点水吧。”他低声说，语气像是哄孩子。
狼鼻尖抽了两下，似乎在辨别气味，下一秒就低下头，舔了起来。
它是真的渴了。
一口又一口，狼舌头卷着水面，发出细微的“啧啧”声。几秒钟内，它便舔掉了一半，喉咙处轻轻动着，一股原始又安静的生命力在这狭小车厢内蔓延开。
孟闲看着它，心里也放松了些。
狼没有攻击他，甚至没有抗拒他的靠近。
他取出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拔掉针管前端的保护帽，从药瓶里慢慢吸取麻醉药剂。药液呈淡黄色，在针管中闪着幽幽的光。
他的动作很轻，但狼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侧身，尾巴紧紧压在腿边，耳朵也竖得更首了。
孟闲抬起一只手，轻轻落在它脑袋上，顺着它的耳根轻柔地摸了摸。
狼没有躲避，只是眼神里泛起些许紧张。
但它没动。
它只是看着他，一边在迟疑，一边又勉强相信。
孟闲的心里忽然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撞了一下。
这是猛兽，是自然里的掠食者，却愿意在陌生的人类面前，收起爪牙，接受抚摸。
不是因为它不怕，而是因为它信他。
他喉结微微动了动，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低头看准颈外静脉的位置，指腹按压过皮毛，一点点试探。
这是他第一次对狼进行血管注射。野外处理野兽伤情，通常选用肌肉注射——操作更方便，风险也小。但此刻，他和狼的距离极近，而狼己经非常安静，如果判断准确，血管注射能更快生效，也能尽可能减少它的痛苦。
“对不起了，忍一下。”
他轻声呢喃。
针头没入皮肤的那一刻，狼的身体本能地一抖，但没有咬他，也没有反抗，只是紧绷的肌肉动了动，发出一声极低的哼声。
药剂缓缓推进，狼的呼吸节奏开始发生变化。
它抬头望了孟闲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变得有些迷蒙，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也要记住面前这个人。
孟闲回看着它，心底忽然被那目光击中，泛起一阵微不可闻的颤动。
“好样的。”他轻声说。
狼缓缓趴下，闭上了眼睛，宛若进入了一个安稳的梦。
他终于松了口气。
拿起一旁的毛巾，小心地盖在它的身上，确认呼吸和心率一切正常后，才打开车门，对站在车外的小林招了招手：“可以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