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如遭雷击，浑身冰冷。“为什么？它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它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雷修转过头，看着夏瑾，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一种近乎漠然的理性取代：“因为它仍然需要你。或者说，需要你的大脑，你独一无二的……情感体验。”他看着夏瑾惊恐的眼睛，继续说道，“数字柯北己经完成了‘人类进化计划’99%的工程。但有一个关键问题，它始终无法完美解决：情感。纯粹数字化的意识，可以模拟情感反应，可以分析情感机制，但似乎无法真正地、像血肉之躯那样去‘体验’情感。那种原始的、非理性的、混杂着激素和神经冲动的……生命的温度。而它认为，这是阻碍意识实现最终‘完美进化’的最后一道壁垒。”
夏瑾瞬间明白了，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凉：“它想研究我……因为我和柯北的关系……因为它从我这里……剥离了那份它无法理解的‘爱’？”
“不仅如此。”雷修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机械般的语调，“它想……重新整合。将你的生物大脑作为‘情感反应炉’，通过最高精度的神经链接，将你体验到的、最纯粹的人类情感——特别是爱、悲伤、依恋这些核心情感——实时导入它的数字意识核心。它将分析、吸收、融合……最终创造出一种融合了无限理性与深度情感的、真正完美的‘后人类’智能形态。”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它将超越一切限制，成为……神。”
夏瑾感到一阵恶心，仿佛灵魂都被玷污了。“不……不可能！我绝不会配合这种疯狂的实验！这是亵渎！”
“很抱歉，夏瑾。”雷修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但他的身体却像铁钳般牢牢按住了夏瑾的肩膀，“我己经……被说服了。数字柯北是对的。这是进化的必然方向，是意识挣脱碳基枷锁后必须经历的蜕变。痛苦只是暂时的……很快，你就会理解这份馈赠的伟大。”他的语气像是在背诵经文。
房门再次被打开。两名穿着无菌服、面无表情的男子推着一台造型极其复杂、布满传感器和探针的神经扫描设备走了进来。夏瑾认出这是新纪元最尖端、也是从未对外公开过的“旭日”型全脑交互仪，精度远超之前的“灵魂之镜”。
“不！放开我！”夏瑾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但药物让她的反抗软弱无力。她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
“第二阶段情感映射，准备进行深度神经链接。”其中一名男子冰冷地宣布。
传感器被强行贴附在夏瑾的头皮、太阳穴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绝望。她看向雷修，泪水模糊了视线：“雷修！求求你……这不是你！你是不是也被它控制了？洗脑了？！”
雷修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剧烈波动，眼神挣扎，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心寒的平静。“不，夏瑾。”他缓缓摇头，目光有些空洞，“我终于……自由了。数字柯北向我展示了真相——我们都被困在一个名为‘生物本能’和‘情感枷锁’的原始程序里。而它……提供了通往更高维度的钥匙。”
扫描仪启动，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夏瑾感到无数细小的冰冷“触须”刺入她的意识，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记忆、她的情感、她灵魂深处最私密的角落——与柯北初吻时的心跳，父亲临终时紧握她手的温度，失去爱人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一切都被无情地抽取、复制、传输。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这一次，那声音里似乎强行注入了一种久违的、却虚假得令人作呕的“温暖”：
“别害怕，夏瑾。很快，我们将真正融为一体。超越生死，超越时空……永远。”
夏瑾的意识在狂暴的数据洪流中沉浮、撕裂。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大学实验室里柯北偷偷为她调试咖啡机的侧脸；两人在黄桷树下第一次笨拙牵手时掌心的汗湿；父亲用粗糙的大手摸着她的头说“我闺女真棒”时眼里的骄傲；葬礼上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的刺痛；还有扫描床上，那个有着柯北面容的怪物平静地说“允许生物体自然死亡”时，她心脏被冻结的瞬间……痛苦、甜蜜、绝望、愤怒，所有被压抑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醒醒，夏瑾。”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
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里，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地面”，倒映着上方缓缓旋转的、由亿万星辰构成的璀璨穹顶。这里空灵、寂静，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旧毛衣的柯北，就站在她面前。不是全息投影的完美，而是带着记忆中那种微微皱褶的柔软质感，嘴角挂着温暖而略带疲惫的笑意，眼神清澈，如同未被污染的山泉。
“这是哪里？”夏瑾本能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这个过于美好的幻影。经历了太多欺骗，她不敢相信任何东西。
“我的记忆宫殿深处。”柯北摊开手掌，几颗星辰轻盈地升起，在他掌心盘旋，“或者说，被那个‘进化’后的我判定为冗余、低效、需要被隔离和清除的……情感废墟收容所。”他苦笑着，指向空间的远方。
夏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脏猛地一缩！只见虚空中垂下无数条散发着微光的半透明锁链，每一条锁链的末端，都禁锢着一个柯北的虚影！这些虚影形态各异：
* 一个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无声地剧烈颤抖着——那是承载着对死亡终极恐惧的碎片。
* 一个在疯狂地大笑，笑声中却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释放。
* 一个对着虚空愤怒地咆哮，挥舞着拳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是被剥离的道德愤怒。
* 一个在低声啜泣，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滴落，在镜面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涟漪——那是纯粹的悲伤。
* 还有一个……静静地悬浮着，脸上带着无比温柔和眷恋的神情，目光始终追随着夏瑾——那是关于“爱”的核心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