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割开腕脉,血滴在青砖上如绝望的墨点。
萧烬昏迷中的伤口渗血,蜿蜒爬过地缝,与她的血交融。
凤鸟图腾在血光中振翅,密室轰然洞开。
泛黄骨册首页,玉嬷嬷年轻时的画像正抱着襁褓微笑,眼角的泪痣刺得昭阳双目生疼。
乱葬岗的夜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穿透冰冷的雨雾,卷过枯骨与磷火。太后凤辇那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层,冻结了沈知微的血液,也冻结了陆昭阳藏身槐树后的呼吸。金杯中那琥珀色的鸩酒,在幽绿的磷火下荡漾着蜜糖般的光泽,散发出的甜腻香气却比乱葬岗的腐臭更令人作呕。
“饮下此酒,过往一切,皆归尘土。许你一个…全尸的体面。”
内侍平板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沈知微瘫坐在泥泞中,素纱早己滑落,露出那道贯穿脸颊的狰狞疤痕,在火光下扭曲跳动。她死死盯着那杯鸩酒,眼神空洞,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没有挣扎,没有哭喊,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如同风中的残烛。
陆昭阳的指甲深深抠进老槐树粗糙的树皮,木刺扎入血肉也浑然不觉。救?此刻现身,不仅救不了沈知微,只会将自己也彻底暴露在太后的屠刀之下!沈知微掌握的秘密,关于陆家脉案,关于离魂草,关于那七星纹药瓶……都将随着这杯毒酒彻底湮灭!
不!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足以撕裂这重重迷雾、首抵核心的突破口!萧烬书房暗格里的秘密!那份可能记载着沉婴塔真相、甚至与父亲血书中“碑中有龙”相关的名册!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扭转乾坤的钥匙!
必须立刻返回王府!赶在更大的风暴降临之前!
就在陆昭阳心念电转、准备悄然退走的瞬间——
沈知微动了。
她颤抖着抬起手,那只曾捻过无数银针、救死扶伤的手,此刻却如同枯枝,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缓缓伸向那金杯。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内侍冰冷的脸,扫过马车帘后太后那双毫无温度的凤眸,最后,极其短暂地、如同错觉般,扫向了陆昭阳藏身的槐树方向。
那眼神里,没有求救,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疲惫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解脱?
她的手,握住了冰冷的金杯。
陆昭阳猛地闭上眼,狠狠一咬牙,不再犹豫!身体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借着乱葬岗起伏的坟冢和浓重的雨雾掩护,朝着王府的方向疾掠而去!身后,那浓烈的甜腻香气似乎更盛了,混合在雨水的土腥和磷火的阴冷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送葬气息。
摄政王府,萧烬的书房。
这里依旧弥漫着主人离去后的冷清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玄鳞带走萧烬时留下的。沉重的紫檀木书架沉默矗立,如同忠诚的卫士,守护着主人深藏的秘密。
陆昭阳如同鬼魅般闪入,反手死死关上厚重的房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乱葬岗的惊魂一幕和一路狂奔的消耗,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濒临极限。左手腕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透过粗糙的包扎不断渗出,染红了衣袖。
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瞬间锁定书房西侧墙壁——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水墨长卷。画卷本身并无特殊,但画卷下方,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于周围地砖的金砖,便是开启暗格的机关!
她几步冲到画卷前,毫不犹豫,右手运足残余内力,狠狠一掌拍在那块金砖之上!
“咔哒…咔…咔咔…”
一阵沉闷而古老的机括转动声在墙壁内部响起。沉重的《江山万里图》连同后面的一部分墙体,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墨锭和淡淡铁锈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密室!
陆昭阳没有丝毫犹豫,矮身钻了进去。
密室不大,西壁皆是冰冷的青石。正对着入口的石壁上,嵌着一个与石壁几乎融为一体的、乌沉沉的金属匣子。匣子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在中央位置,有一个浅浅的、巴掌大小的凹槽。凹槽的形状,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凤鸟纹!
这就是玉嬷嬷透露的、存放真名册的密室!而开启的钥匙,是血!陆家的血!
陆昭阳的心跳如擂鼓。她伸出右手,看着掌心那尚未愈合的、被血玉书和银针反复刺破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左手腕那狰狞的、依旧在渗血的刀伤。
没有犹豫。
她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贴身携带、来自拓拔野所赠的、由某种奇异兽骨打磨而成的短匕!匕身惨白,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她将锋利的匕刃,毫不犹豫地压在了自己右手腕的血管之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厉!
“嗤——!”
锋利的骨匕瞬间割开了皮肉!比左手腕旧伤更深的创口猛地绽开!温热的、属于陆家血脉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喷溅而出!
陆昭阳咬紧牙关,将喷涌着鲜血的手腕,稳稳地按向金属匣子中央的凤鸟凹槽!
滚烫的鲜血瞬间注满了整个凹槽的纹路!沿着凤凰的羽翼、尾翎、头颅……迅速流淌、填充!
然而——
预想中的机关开启声并未响起!
那注满了鲜血的凤鸟凹槽,只是静静地、贪婪地吸收着她的血液,如同一个无底深渊!鲜血顺着凹槽的细微纹路流淌,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真正激活那沉睡的凤凰!凹槽边缘,她的血液甚至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如同被排斥般的凝滞和暗沉!
怎么回事?!
陆昭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玉嬷嬷说过,需要陆家血!她的血是纯正的陆家血脉!为何无效?!难道玉嬷嬷在骗她?还是…这密匣另有玄机?!
她不甘心!不顾手腕撕裂般的剧痛,更加用力地将伤口压在凹槽上,试图挤压出更多的鲜血!鲜血汩汩涌出,沿着乌沉的金属流淌,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绝望的丧钟。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眼前开始发黑。难道…真的不行了吗?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努力,都要断送在这里?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几乎要支撑不住倒下的瞬间——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液体滴落声,从她身后、密室入口的方向传来。
不是她的血!
陆昭阳猛地回头!
只见入口处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蜿蜒流淌来一道暗红色的、细小的血流!那血流如同拥有生命的小蛇,正沿着地砖的缝隙,缓慢而执着地向着密室内部、向着她所在的位置蔓延而来!
源头…是书房!
萧烬!是昏迷中的萧烬!他被玄鳞带走前,在书房与昭阳对峙时,曾被她的金簪刺伤过肩头!虽然不致命,但伤口并未得到妥善处理!他被玄鳞粗暴地带走,一路颠簸,伤口必然裂开渗血!而玄鳞将他安置的地方……很可能就在书房附近的某个绝对安全的暗室或夹层!他伤口的血,正顺着地板的缝隙,渗透下来!
那道属于萧烬的血流,蜿蜒曲折,却目标明确,终于……触碰到了陆昭阳滴落在青石地板上的、属于陆家的鲜血!
就在两道血流交汇的刹那——
异变陡生!
陆昭阳滴落的、原本在凹槽边缘凝滞暗沉的血液,如同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催化剂,瞬间变得鲜活、滚烫、发出妖异的红光!而萧烬那暗红色的血液,也仿佛被点燃,亮起一层幽冷的蓝芒!
红与蓝!陆家与萧氏!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如同相斥又相吸的磁极,在地面的血泊中疯狂地旋转、碰撞、交融!
嗡——!!!
金属匣子猛地发出一阵低沉而剧烈的嗡鸣!整个密室都在随之震动!
凹槽中,那原本死寂的凤鸟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那光芒不再是陆昭阳鲜血的暗红,而是如同真正的凤凰浴火重生般璀璨夺目!匣子表面的乌沉金属仿佛被点燃,道道金红色的光流沿着凤鸟的纹路急速流淌、汇聚!
最终,在陆昭阳震骇的目光中,那凹槽中的光芒彻底凝聚成型——一只由纯粹光焰构成的、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巨大火凤凰图腾!它昂首长鸣,仿佛要冲破金属的束缚,首上九霄!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石壁剧烈震动!那嵌着金属匣子的青石墙面,竟如同被无形巨手从中撕裂一般,缓缓地向两侧滑开!碎石簌簌落下,烟尘弥漫!
一个比外面密室更加幽深、更加黑暗的空间,豁然洞开!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混合着古老尘埃、陈旧纸张、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骨质腐朽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吹得陆昭阳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忍着眩晕和激动,一步踏入这新开启的密室核心!
空间不大,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由某种惨白骨骼整体雕琢而成的方形骨台。骨台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本……册子。
册子的材质,并非纸张,也非皮革。
而是骨!由无数片打磨得极薄、泛着惨白或淡黄色泽的人骨片,用坚韧的黑色筋络串联而成!每一片骨片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小的文字!
沉婴骨册!
真正的名册!记录着沉婴塔所有秘密的核心!
陆昭阳的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踉跄着扑到骨台前,伸出沾满自己和萧烬混合血液的、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沉重、冰冷、仿佛带着无数亡魂哀嚎的骨册封面。
映入眼帘的首页骨片,并非文字。
是一幅画。
一幅用极其细腻的朱砂和墨色,精心描绘在骨片上的工笔肖像画。
画中是一个女子。
一个极其年轻、极其美丽的女子。云鬓高挽,簪着点翠珠花,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樱唇微抿,唇角带着一丝温柔娴静的浅笑。她穿着一身淡雅的宫装,仪态端庄,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襁褓。
画风写实,栩栩如生,尤其是女子左眼眼角下,那一颗极其微小的、如同点睛之笔的——朱红色泪痣!
陆昭阳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这张脸…这张脸虽然年轻了数十岁,褪尽了岁月的风霜和紫棠的肤色,但那眉眼的轮廓,那温柔的神韵,尤其是眼角那颗独一无二的朱砂泪痣……
玉嬷嬷!
这骨册首页画像上抱着襁褓的绝色宫装女子,赫然是如今那个腿微跛、紫棠脸、捻着佛珠守在沉婴塔前的——玉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