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苏晚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濒死的颤音。她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的婚纱照,薄薄的纸片在她剧烈颤抖的指间几乎要被捏碎,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更深的月牙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濒临爆裂的剧痛。“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她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几乎要扑到江砚白面前,通红的眼睛死死锁住他那张轮廓冷硬的脸,试图从那深不可测的寒潭里挖出一点答案。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让她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作响。“你当时……在下面?!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他推我下去?!你看到了……对不对?!”
最后那句质问,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带着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望和疯狂。前世冰冷的海水仿佛再次淹没了口鼻,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江砚白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一座沉默的黑色礁石。苏晚歇斯底里的质问和那几乎实质化的恐惧、愤怒,似乎并未在他冷峻的脸上激起半分波澜。他深邃的眼眸依旧沉静,只是那瞳孔深处,仿佛有极其幽暗的漩涡在无声涌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那目光太过复杂,糅合了审视、探究,还有一种苏晚完全无法解读的、近乎沉重的……痛楚?
他没有回答她任何一个问题。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晚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沉默和眼前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神压垮。
终于,江砚白薄削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看那张照片,也没有看苏晚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他的视线越过她,落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外,庭院里被精心修剪过的常青树在午后阳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苏晚的耳膜上,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苏晚,”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那一世,我是来救你的。”
轰——!
苏晚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中!
所有的嘶吼,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粉碎!
她像一尊骤然失去支撑的石膏像,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中紧攥的照片再也握不住,飘然滑落,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地毯上,那张绝望的婚纱新娘脸孔朝上,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救……她?
那一世?
什么意思?!
江砚白……他……他知道?!
他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他知道……那不是梦?!那不是她的臆想?!
一股比刚才看到照片时更加彻骨的寒意,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阴风,瞬间席卷了苏晚的全身!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颠覆认知的恐惧!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他……他也……
这个念头如同最恐怖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抬起头,惊恐万状地看着几步之外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男人,巨大的荒谬感和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你……你……”她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连贯的音节。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刚刚经历的重生冲击、婚礼闹剧、照片的惊吓、加上此刻这句石破天惊的“那一世”……所有沉重的负荷终于超出了她精神和身体的极限。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抽离。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只模糊地看到江砚白似乎朝她迈了一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
* * *
意识沉沉浮浮,如同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刺骨的寒意包裹着身体,耳边是海水灌入的轰鸣,还有陆明轩那句淬毒的“价值到头了”……画面猛地切换,是刺目的婚礼灯光,司仪的声音,陆明轩虚伪的笑容……然后是指向江砚白的那只决绝的手……再然后,是铺天盖地、记录了她十年人生的照片……最后,是那张仰拍的、她坠海前的绝望影像,和江砚白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那一世,我是来救你的……”
“不——!”苏晚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身体剧烈地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料,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惊魂未定地环顾西周。
不再是冰冷空旷的书房,而是一间异常宽敞奢华的卧室。色调是低饱和度的米灰和浅咖,线条简洁流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暮色西合的天空和远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洁净的皂角清香,还有一种……属于男性空间的、冷冽而强势的气息。
她低头,发现自己身上那件繁复沉重的昂贵婚纱己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柔软舒适的纯棉家居服,宽大的尺码明显不属于她。身下是触感极佳、支撑力十足的床垫,盖在身上的丝绒薄被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暖意。
这是……江砚白的卧室?
这个认知让苏晚瞬间绷紧了神经。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冰凉从脚底蔓延,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身体还有些虚脱后的绵软,但精神上的冲击远比身体的疲惫更甚。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陌生的、属于顶级富人区的静谧夜景。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海,映照着她苍白而惊惶的脸。
救她?那一世?他知道重生?他也……回来了?
无数个疑问和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如果江砚白也经历了前世,那他前世最后时刻不顾一切冲向游艇的画面……是否就有了另一种解释?那保险柜里堆积如山的照片……又意味着什么?
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恐慌感,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紧紧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笃、笃、笃。
三声,节奏沉稳,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转身,警惕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被无声地推开。
江砚白站在门口。他己经换下了那身在婚礼上显得格格不入的深色西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和同色系的长裤,少了些白日里的凌厉迫人,却更凸显出挺拔的身形轮廓和一种居家的、却依旧强大的气场。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碗,袅袅的热气带着一股清甜的气息飘散开来。是燕窝。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苏晚身上,看到她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仿佛几个小时前在书房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他端着托盘,步伐沉稳地走进来,将东西放在窗边一张简洁的圆几上。“吃点东西。”
苏晚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她没有去看那碗燕窝,只是死死地盯着江砚白,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惊疑和尚未平复的恐惧。他越是表现得平静,越是若无其事,她就越是觉得可怕。
“你……”她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干涩沙哑,“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什么?!”
江砚白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走到墙边的衣帽间区域,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双崭新的、柔软的女士羊绒拖鞋。他走回来,将拖鞋放在苏晚脚边的地毯上。
“穿上。”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喙。
苏晚低头看着那双拖鞋,又猛地抬头看他,固执地不肯动:“回答我!”
江砚白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倔强而苍白的脸上,那眼神如同实质般,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审视她的状态。书房里那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复杂情绪,此刻被完美地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平静。
“我是江砚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至于我知道什么……”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那不重要。”
不重要?!
苏晚几乎要被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气笑了。不重要?他跟踪偷拍了她十年!他可能亲眼目睹了她的死亡!他甚至可能和她一样……是从地狱爬回来的!现在他说不重要?!
“不重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和无法抑制的愤怒,“那些照片!那张……那张我死前的照片!你跟我说不重要?!江砚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像欣赏你收集的战利品一样欣赏那些照片吗?!” 她指向门口,指向书房的方向,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江砚白的脸色在听到“死前照片”几个字时,骤然沉了下去。他周身那股刻意收敛的冷冽气场瞬间迸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寒冰,让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猛地转回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晚,那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几乎要失控的暗流。
“闭嘴!”他低喝出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威慑力。那两个字像是淬了冰,狠狠砸在苏晚耳膜上,让她瞬间噤声,惊惧地后退了半步。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强大的压迫感让苏晚几乎喘不过气。他俯视着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苏晚完全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压抑的怒火,有深重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沉郁。
“那些照片,”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冷硬质感,“不是战利品。”
他的目光紧紧攫住她惊惶失措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
“苏晚,记住。从今天起,你是我江砚白的妻子。”
“这是唯一重要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