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峰外围,通往山门的主道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稀释后的蚀心瘴气那令人心悸的甜腥与冰冷,但比之黑水潭那粘稠如血的死寂,己算得上是清新宜人。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稀薄的毒雾,给泥泞的道路、枯槁的树木以及一行步履蹒跚的人影,镀上了一层病态的金红。
领头的是叶悬。他抱着依旧沉眠的糖宝,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进化后的藤蔓入手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抱着一块未经雕琢的金玉原矿。藤蔓上流转的淡金光辉在暮色中柔和内敛,割脉通莲的金线纹路如同天然雕琢的灵纹,散发着强大而纯净的生命气息。然而叶悬的心却如同坠着一块寒冰——糖宝核心深处那潜伏的“蚀心毒核”,以及债契与烙印双重窥探后留下的冰冷刺痛感和那刺目的【用户寿元:-67.0年】,像两把悬在头顶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紧跟在他身后的叶灵鱼,小脸苍白,抱着她那把断了螺旋桨的小扫帚,像抱着根救命稻草。她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叶悬怀里的糖宝,又警惕地瞄一眼周围。老陈则佝偻着腰,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灰扑扑的低级储物袋——那是他们从黑水潭“讨”来的“债”。他脸上的惊恐未褪,又添了几分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出来了…真出来了…宗主的债…讨回来一点…一点点…”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以李长老为首的一小队万毒峰弟子,如同押送又似“护送”,远远地吊着。李长老那张胖脸在暮色下显得更加灰败,绿豆眼复杂地盯着叶悬怀里的糖宝,眼神里混杂着惊惧、贪婪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憋屈。他身后的弟子们更是噤若寒蝉,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前面那尊能生吞蚀心瘴气的“净世金莲”。
“叶…叶特使,”李长老终于鼓起勇气,紧赶几步,凑到叶悬身边,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谄媚又带着惶恐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您看…这黑水潭的瘴气…经金莲大人这么一净化…源头算是稳住了…虽然…虽然还没根除…”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悬的脸色,“峰里…峰里上下都感念您和金莲大人的大恩!库房…库房的东西您也拿了…您看…这讨债…是不是…”
“是不是就两清了?”叶悬脚步未停,声音平淡无波地接过了话头,甚至没看李长老一眼。
“呃…是…是这个意思!”李长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哈腰,“您放心!拖欠的维护费,还有今日的服务费,都在这袋子里了!绝对只多不少!以后…以后这黑水潭要是再不稳当…还得…还得仰仗您和金莲大人…”
叶悬终于停下脚步,侧过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布满疲惫、血丝和泥污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李长老那谄媚又惶恐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李长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暮色,“债,是讨了。但账,还没算完。”
“啊?”李长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绿豆眼里满是错愕和惊恐。
“黑水潭瘴气失控三十年,污染周边灵脉,损毁资源点,导致峰内弟子修炼受阻,甚至…还有无辜陨落的同门。”叶悬的目光扫过李长老身后那几个弟子,其中几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低下头。“这笔账,该算在谁头上?是算在天灾?还是算在…某些玩忽职守、监管不力的人头上?”
李长老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叶…叶特使!这…这…冤枉啊!瘴气失控非人力所能…”
“是不是冤枉,自有宗主定夺。”叶悬冷冷打断,目光重新投向怀中沉眠的糖宝,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温润坚韧、流转着金光的藤蔓,“我和‘净世金莲’此行,只负责讨回峰里拖欠的‘公账’。至于某些人的‘私账’…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不再言语,抱着糖宝,迈步继续前行。
李长老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冰凉。叶悬最后那声轻笑和未尽的话语,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他恐惧!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手下那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弟子,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阴鸷。私账…玩忽职守…监管不力…这些话要是传到宗主耳朵里…尤其还是从这位“宗主特使”口中说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堵住这些弟子的嘴!必须尽快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叶悬…这该死的讨债鬼!还有那株邪门的金莲!
看着叶悬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李长老眼中最后一丝谄媚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和深深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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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的草庐在暮色中更显凄凉,像一头被遗弃的受伤巨兽。但当叶悬抱着糖宝踏进这片熟悉的废墟时,一股极其霸道的、混合着麻辣与孜然异香的烟火气,蛮横地冲散了空气中残留的阴冷和归墟腐朽!
只见废墟中央,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火上架着一口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布满凹痕的破铁锅。锅里红汤翻滚,牛油与辣椒花椒在沸腾中释放出勾魂夺魄的浓香!锅边,整齐地码放着几样简陋却散发着灵气的食材——几块洗剥干净的不知名兽肉(品相一般,但蕴含微弱土系灵力)、一小捆翠绿欲滴、叶片肥厚的“清心解毒草”(万毒峰特产,低级解毒灵植)、还有几朵颜色鲜艳、一看就富含火灵力的“爆浆赤焰菇”(叶灵鱼用半块下品灵石跟山下猎户换的)。
更离谱的是,铁锅旁边,竟然还摆着一个……用糖宝进化褪下的、几片边缘带着暗金锋芒的墨玉色藤皮,勉强卷成的“碗”!碗里盛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奇异孜然奶香的淡金色酱料!
叶灵鱼正蹲在锅边,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鼻尖上沾着几点油星。她手里拿着两根削尖的木棍当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肉片和蘑菇,嘴里念念有词:“三息…翻面…再两息…蘸料…叔!糖宝!你们回来得正好!开饭啦!我研究的新配方——‘金藤麻辣涮涮锅’!解毒草中和火毒!赤焰菇补充灵力!蘸料是用小辣褪的皮磨的粉,加了点奶香藤汁调和的!绝对不炸!绝对好吃!”
【物品:金藤麻辣涮涮锅(叶灵鱼特制·安全版)】
【主料:土灵兽肉(劣质)、清心解毒草(低阶)、爆浆赤焰菇(低阶)】
【锅底:浓缩牛油辣椒花椒底料(凡人集市购入)】
【蘸料:孜然线虫蜕皮粉+奶香藤汁(糖宝蜕皮/未知藤汁)】
【功效:微量补充灵力,轻微解毒,强力刺激味蕾】
【状态:高度稳定(叶灵鱼信心保障)】
老陈则缩在篝火另一边的角落,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面前摊着一本皱巴巴、沾着油渍的账本。他手里捏着一根烧黑的炭条,借着火光,哆哆嗦嗦地在账本上记录着什么,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黑水潭瘴气净化服务费…基础劳务…金莲损耗…精神损失…交通补贴…总计…下品灵石三百二十块…火毒蝎尾三根…蚀心草种子一小包…”
“亏了…血亏啊…宗主的丹…无价…无价啊…才换了这么点…还得罪了李扒皮…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他一边念叨,一边幽怨地瞥向锅里翻滚的肉片,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却不敢上前,仿佛那锅里煮的是他的心头肉。
叶悬看着眼前这荒诞又充满烟火气的一幕,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像是被这麻辣的香气和叶灵鱼亮晶晶的眼神烫了一下,骤然松弛了几分。那沉重的寿元数字和潜伏的毒核带来的冰冷压力,在这口沸腾的破锅前,似乎也暂时退却了。
他把沉眠的糖宝小心地安置在篝火旁一处干燥的草堆上。藤蔓接触到温暖的地面,流转的金光似乎更柔和了些。小辣不知何时醒了,从糖宝藤叶间爬出,嗅到那霸道的麻辣香气,触须兴奋地摆动,小心翼翼地爬到那个“金藤碗”边,对着里面的孜然奶香蘸料,陶醉地吸了一口香气。
“开饭。”叶悬在锅边坐下,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真实的沙哑疲惫。
“耶!”叶灵鱼欢呼一声,麻利地用木棍夹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兽肉,在翻滚的红汤里涮了涮,然后熟练地在那个“金藤碗”里滚了一圈,裹上厚厚一层淡金色的奇异蘸料,献宝似的递到叶悬嘴边,“叔!第一口!尝尝!”
浓郁的麻辣鲜香混合着奇异的孜然奶香扑面而来。叶悬看着叶灵鱼期待的眼神,没犹豫,张口接住。
滚烫!麻辣!兽肉的纤维感混合着赤焰菇爆浆的汁水在口中炸开!紧接着,是那蘸料带来的奇妙口感——浓郁的孜然辛香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属于线虫蜕皮的颗粒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奶香!几种看似冲突的味道,在口腔里碰撞、融合,形成一种极其霸道又新奇的味觉体验!
“唔…”叶悬被烫得吸了口气,眉头微皱,随即又缓缓舒展开。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少许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虽然这点灵力补充对于他负数的寿元杯水车薪,但这久违的、纯粹的、属于食物的温暖和刺激,却真实地慰藉了他近乎麻木的感官。
【食用:金藤麻辣涮涮锅(叶灵鱼特制)】
【效果:微量灵力补充(+0.0001%),轻微解毒(归墟残留/瘴气污染),灵魂愉悦度+10%】
【用户寿元:-67.0年(状态:暂时稳定)】
“好吃吗叔?”叶灵鱼紧张地盯着叶悬的表情。
“嗯。”叶悬用力点了点头,又夹起一片解毒草塞进嘴里,那带着微苦的清凉感正好中和了麻辣的燥热,“很好。灵鱼,厉害。”
叶灵鱼的小脸瞬间笑开了花,比锅里的红汤还要灿烂。她立刻给自己也涮了一大块肉,蘸满蘸料,满足地塞进嘴里,烫得首哈气,小脚丫在篝火旁快乐地晃荡。
老陈看着两人吃得香,又看看锅里翻滚的食物,再看看怀里冰冷的储物袋,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没忍住,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叶…叶兄弟…灵鱼丫头…这…这锅…”
“陈伯伯,给!”叶灵鱼大方地夹起一片肉,蘸好料,递了过去,“可香了!吃了就不想宗主…呃…不想烦心事了!”
老陈受宠若惊地接过,也顾不上烫,囫囵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老眼瞬间瞪圆了!那混合着麻辣、孜然、奶香的奇异味道,还有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流,让他麻木绝望的心似乎都活泛了一丝。他一边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含糊不清地感慨:“香…真他娘的香…比峰里食堂的猪食强一万倍…” 说着,又眼巴巴地看向锅里。
篝火噼啪作响,破铁锅里红汤翻滚,香气西溢。叶悬、叶灵鱼、老陈围坐锅边,暂时忘却了巨额债务、蚀心毒核和元婴债主的威胁,沉浸在这简陋却温暖的“庆功宴”中。连沉睡的糖宝,藤蔓上的金光都似乎随着篝火的跳动而微微起伏,传递出一种安宁的气息。小辣则趴在“金藤碗”边,小口小口地舔舐着残留的蘸料,触须惬意地摆动。
气氛难得的放松,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欢快。
叶悬又夹起一片赤焰菇,正准备送入口中,目光无意间扫过怀里的糖宝。篝火的光芒跳跃着,透过藤蔓表层温润内敛的金色光晕,隐约映照出藤蔓核心处那深邃的墨玉色龙纹。
就在那龙纹最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点,在火光下,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金光。
而是一点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暗红!
如同深渊中恶魔睁开的眼睛!
叶悬的动作瞬间僵住!嘴里的赤焰菇仿佛失去了所有味道,只剩下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蚀心毒核!
它还在!它没有被净化!它只是潜伏得更深了!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暗红,是错觉?还是…某种感应?
几乎在叶悬发现异常的同一瞬间!
“嗡——!”
他怀中那张紧贴胸口的【归墟债契】,以及债契右下角那如同毒疮般蠕动的墨绿烙印,毫无征兆地再次同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比上次更加冰冷、更加贪婪、更加不容抗拒的意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顺着灵魂烙印的连接,再次蛮横地刺入叶悬的意识深处!
这一次,目标无比明确——首指糖宝核心深处那刚刚闪烁了一下的暗红毒核!
“呃!”叶悬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木棍“啪嗒”掉进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红油!
【警告!归墟债契(主债主)与万毒烙印(次级债主)同时锁定高价值目标(蚀心毒核)!】
【状态:双重深度扫描!强制信息掠夺!】
【目标:蚀心毒核活性数据…潜伏深度…触发阈值…关联性分析…】
冰冷而贪婪的信息流如同钢针,狠狠刺探着那一点暗红的秘密!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叶悬!
“叔!你怎么了?”叶灵鱼被叶悬的异状吓坏了,丢下筷子扑过来。
老陈也惊得噎住了,茫然地看着突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叶悬。
篝火依旧温暖,锅里的红汤依旧翻滚着的香气。但叶悬的世界,却在瞬间堕入了无边的冰冷和窥视之中。那点潜伏的暗红,仿佛一个潘多拉魔盒,刚刚露出一丝缝隙,就引来了最贪婪、最恐怖的注视!
这顿用命讨来的“庆功宴”,终究还是吃出了最致命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