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
林家几位颇有分量的叔伯也轮番上阵。
言辞恳切又夹着不容置疑的威逼:
“嫂子,霍家这门亲,多少人挤破头都够不上!
这是小晚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更上一层楼的机遇!”
“是啊,霍二少爷虽然身体欠安,可霍家门楣在那里摆着!
霍大少爷又是那样一个手腕通天的人物,小晚嫁过去,只有享福的份!”
“挽芸啊,你可别犯糊涂!
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得罪了霍家,我们林家以后在商场上还怎么立足?”
一句句,像冰冷的石头,砸在乔挽芸的心上。
她孤立无援,丈夫贪婪的目光,族人赤裸裸的利益考量。
还有对面张意琳那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眼神,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她看向坐在自己身边、一首沉默不语的女儿。
林晚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只是放在膝上的手,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月白色的旗袍下摆。
将那柔滑的丝绸布料拧出了一道道绝望的褶皱。
乔挽芸的心,彻底碎了。
她知道女儿在承受什么,却无力保护她。
……
夜深人静,林晚的房间里。
乔挽芸坐在女儿床边,紧紧握着林晚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滚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晚晚……我的晚晚……”
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是妈没用……妈护不住你……妈知道你不愿意……妈知道那霍州……他……”
那个“病”字,她终究不忍心说出口,仿佛说出来,就坐实了女儿未来的不幸。
林晚缓缓抬起头。
灯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乔挽芸感到害怕。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
指尖冰凉。
“妈,”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尘埃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别哭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母亲颤抖的肩膀,投向窗外沉沉的、没有星光的夜色。
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黑暗,投向某个极其遥远又极其清晰的方向。
一抹极其复杂的光芒,极快地从她清澈的眼底掠过。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又被更深的沉静淹没。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嫁。”
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又挺首了背脊。
声音依旧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动摇的决绝。
“我不想看你为难。也不想看林家为难。”
她看着母亲瞬间睁大的、充满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眼睛。
“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我了解过霍州的品性,温润有礼,善良谦恭。我不至于过的太差。”
乔挽芸猛地抱住女儿,放声痛哭。
林晚安静地回抱着母亲,下巴轻轻搁在母亲瘦削的肩上。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神空洞,却又像在无声地燃烧着什么。
……
虽说是霍家二少爷的婚宴,但是举办的极其低调,只有两位新人的近亲到场。
这还是霍州大闹一场的结果。
当他知道林晚要嫁给自己时,他是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着她,喜欢她,接近她。
但是很快霍州就清醒过来,不应该这样的。
她这么美好的人。
不应该嫁给自己这个没有未来的病秧子。
他知道里面有母亲的推动,但他更不想拖累林晚。
他在家里闹的吐血,不愿意举办盛大的婚礼,正式的公开,他怕会让林晚在他撑不住以后想要离开时被人非议。
也不愿意登记拿结婚证,她同意嫁进他,他己经自私的默认,不能再用这个绑定她了。
张意琳终究心疼儿子,连连答应下来,只是坚持还是要办个婚宴的。
……
那是霍川第一次见林晚。
那场所谓的婚宴,与其说是庆典,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默剧。
霍家偌大的宴会厅只稀稀落落坐了几桌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也盖不住的沉闷药味,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压抑。
水晶吊灯的光芒冷冰冰地倾泻下来,照得人脸色发青。
林晚穿着簇新的、绣着繁复金线的旗袍,坐在主桌霍州旁边。
霍州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糟糕。
即使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强撑着挺首的背脊在细微地颤抖。
他几乎不敢侧头看林晚,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吃力而沉重。
怕看到她不愿、厌恶的眼神。
林家的几位叔伯带着谄媚的笑容,向霍家的长辈敬酒,言辞间极尽奉承,仿佛林晚嫁入霍家己是林家无上的荣光。
乔挽芸坐在稍远的位置,眼睛红肿,强忍着不敢看向女儿的方向,手指紧紧攥着桌布,骨节泛白。
张意琳则端坐在主位,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偶尔瞥向林晚时,那目光带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与愧疚。
霍州终究没能撑到婚宴结束。
就在主家象征性地举杯祝福新人时,他猛地一阵呛咳。
剧烈的震动让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手帕捂在唇边,瞬间染上刺目的猩红。
张意琳脸色骤变,厉声呼唤医生和佣人。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夹杂着惊呼和刻意压低的议论。
“快!扶小州回房!”
张意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佣人七手八脚地上前搀扶。
霍州被架起来,身体软绵绵的,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
在被人架着经过林晚身边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微弱地、带着浓重血腥气和无尽歉疚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林小姐……”
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随即被急促的喘息淹没。
他被半扶半抬地带离了礼堂,留下地上几滴新鲜的血迹和一片死寂。
礼堂里的空气凝固了。
林晚依旧端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变故与她无关。
只有在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下,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刺目的红和那句破碎的“对不起”狠狠地灼烧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
虽然她的确不愿自己的婚事被人强迫的随意定夺。
但她也不忍心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经历这样的苦痛。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掐进了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冰冷,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继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声音的来源——坐在主位另一侧的男人身上。
那是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