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坟场的晨雾像一滩泼翻的机油，浓稠地裹着废土区最边缘的金属废墟。顾星尘背着自制的零件收纳架，靴子踩过结着辐射苔藓的钢板，脚下传来空壳般的回响。他手中的金属探测器是用上层区废弃的通讯器改装的，天线顶端的二极管每隔几秒便闪过微光，在灰黄色的天光里显得格外脆弱。
"第七次扫描。" 他自言自语着蹲下身，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频率之高让耳膜生疼。收纳架上的齿轮和螺栓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惊飞了趴在锈蚀机甲头颅上的辐射乌鸦，它们翅膀带起的气流里，漂浮着荧光色的苔藓孢子。
顾星尘扯掉手套，指尖拂过覆盖在地面的辐射苔藓。这些泛着蓝绿色荧光的植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露出下方规则的六边形裂痕 —— 每条边都精确到十五厘米，接缝处的金属茬口闪着冷光，像是被某种高能切割器整齐剖开。他将掌心贴在裂痕中央，皮肤下的血管突然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有台老旧的发动机正在地底深处怠速运转。
"爸爸说过，旧时代的建筑喜欢用能量矩阵做地基。" 他喃喃自语，从工具包取出用废电路板制作的简易雷达。电路板上焊着从卡玛大婶家取暖炉拆下来的次级线圈，此刻正随着地面的震动发出蜂鸣。当他将雷达探头贴近裂痕时，自制显示屏上突然跳出杂乱的波纹，最终汇聚成一个闪烁的红点 —— 地下三十米处，有个首径超过二十米的金属结构体。
收纳架的挂钩勾住了半片生锈的合金板，顾星尘用力扯下时，发现板面上刻着模糊的齿轮图案，与父亲那把匕首上的花纹如出一辙。他将合金板塞进收纳架，探测器的蜂鸣突然转为长音，提示附近有高密度金属集群。"得在清道夫巡逻前离开。" 他默念着检查腰间的扳手，齿轮状的握柄还留着昨夜修理小迪义肢时的温热。
返程的路线要穿过一片由报废列车组成的 "金属森林"，扭曲的车厢像被折断的肋骨，在风中发出吱呀声响。顾星尘刚走到第三节车厢旁，脚边的碎石突然滑动，三只背生尖刺的变异犬从阴影里窜出。它们的皮毛呈铁灰色，脊椎处的尖刺泛着蓝黑色光泽，唾液滴落地面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 这是长期食用辐射金属导致的变异。
"是锈刺犬。" 顾星尘立刻认出这种废土区边缘的顶级掠食者。他迅速将扳手切换到电击模式，蓝色的电弧在扳手柄端跳跃，却在看见犬类眼睛时愣住了 —— 它们的瞳孔呈齿轮状，与实验室门禁系统的识别图案完全一致。
最前方的变异犬率先发动攻击，前爪拍向顾星尘的面门。他侧身翻滚，扳手甩出的电弧擦过犬类腹部，在金属皮毛上溅出火星。另外两只从左右包抄，尖刺划破空气的啸声让他想起上层区悬浮车的音爆。"来这儿！" 他大喊着冲向右侧的废弃通风管道，管道入口的钢筋网早己锈蚀，轻轻一撞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顾星尘在奔跑中按下工具包侧面的按钮，弹出的金属线迅速缠上管道顶部的钢梁。当第一只变异犬扑来时，他猛地拉动钢索，锈蚀的钢筋网应声坍塌，混凝土碎块和生锈的钢梁砸向地面，形成一道临时的屏障。变异犬的尖刺卡在钢筋间，发出愤怒的咆哮，唾液中的腐蚀液开始溶解金属。
"趁现在！" 顾星尘转身时，发现扳手的电击模式因过度使用而失灵。他迅速从收纳架抽出半片合金板，在犬类扑来的瞬间插入其脊椎尖刺的缝隙 —— 那是父亲在机械手册里标注的变异生物弱点。尖锐的啸声中，三只变异犬先后倒地，齿轮状的瞳孔渐渐失去光泽。
回到家时，暮色己经笼罩废土区。顾明远坐在轮椅上，正借着煤油灯的光修补小迪的机械义肢，听见推门声便抬头望来，目光落在顾星尘划破的袖口上 —— 那里还沾着变异犬的唾液，布料正发出轻微的嘶响。
"又去锈蚀坟场了。" 老人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声叹息。他转动轮椅来到墙角的铁皮柜前，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该把这个给你了。"
顾星尘接过油布，发现里面是一把刻着齿轮花纹的匕首。刀鞘由某种坚韧的合成材料制成，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刀柄末端镶嵌着半颗蓝色晶体，正是今天在裂痕处捡到的同款。"这是..." 他抬头望向父亲，看见老人镜片后的目光格外柔和。
"二十年前从上层区走私者手中夺来的。" 顾明远轻轻抚摸着轮椅扶手，那里还留着当年被机械臂击打的凹痕，"他们当时运送的货物里，有一箱旧时代的军用装备。这把匕首的刀身能切割合金，晶体部分... 可能和你今天发现的裂痕有关。"
顾星尘握住匕首，蓝晶突然发出微光，与他口袋里的合金板产生共鸣。他想起下午在裂痕处感受到的能量震动，想起变异犬瞳孔里的齿轮图案，突然意识到父亲隐瞒的过去远比想象中复杂。"爸爸，你当年..."
"有些事以后再说。" 顾明远打断他，指了指桌上的机械手册，"你在裂痕处发现的金属结构体，很可能是旧时代的能源枢纽。当年你母亲参与的纪元计划，就是要在各区域建立这样的枢纽，用蓝晶石驱动生态平衡系统。"
窗外传来清道夫悬浮车的轰鸣，探照灯的光带扫过工坊的铁皮屋顶。顾星尘走到窗边，看见远处的锈蚀坟场方向腾起烟尘 —— 那里正在进行新一轮的金属搜刮。他握紧手中的匕首，蓝晶的光芒映照着墙上的星图，父亲用红笔圈出的坐标，正与今天雷达显示的红点完全重合。
"明天和林野一起去。" 顾明远突然说，"多带些铅板和燃烧瓶，锈蚀坟场的变异生物最近活动异常。"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把这个涂在伤口上，能中和变异犬唾液里的腐蚀酶。"
顾星尘接过药瓶，发现父亲的手掌在发抖。老人袖口露出的机械义肢关节处，齿轮正在缓慢转动，那是长期接触辐射导致的神经紊乱。"爸爸，等我们找到地下的能源枢纽，或许能修复你的义肢。" 他轻声说，"就像修复卡玛大婶的取暖炉那样。"
顾明远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比起我的义肢，我更担心你。" 他望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顾星尘，身后是巨大的纪元核心模型，"你母亲曾说，蓝星的每个齿轮都有存在的意义，但总有人想让这些齿轮只按他们的节奏转动。"
悬浮车的轰鸣渐渐远去，顾星尘坐在工作台前，用显微镜观察从裂痕处采集的土壤样本。泥土中混着细小的金属颗粒，在灯光下闪烁着蓝紫色光芒 —— 那是蓝晶石粉末。他想起林野在实验室说的话："或许能造出离开废土的飞行器。" 此刻握着手中的匕首，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要造的可能不止是飞行器，而是让废土区重新转动的齿轮。
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废土区的夜空时，顾星尘在笔记本上画下今天的发现：六边形裂痕、齿轮状瞳孔、蓝晶共鸣。最后，他重重写下一行字："地下的齿轮，正在等待属于废土区的钥匙。"
墙角的机械钟敲响午夜的钟声，顾明远早己入睡，轮椅旁的工作台上，放着他偷偷塞进顾星尘工具包的备用能量核心 —— 那是从自己的旧义肢上拆下来的。月光透过生锈的铁皮窗，照在顾星尘年轻的侧脸上，他正握着那把刻着齿轮花纹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如同废土区夜晚的守护者，默默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这一晚，锈蚀坟场的裂痕下，能量震动的频率悄然加快。地下三十米的金属结构体表面，齿轮状的纹路正吸收着土壤中的蓝晶粉末，逐渐亮起微弱的蓝光。而在地表之上，顾星尘的匕首与合金板产生的共鸣，正像一声无声的号角，唤醒着沉睡在废土区深处的旧时代遗产，也唤醒着一个即将改变蓝星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属于它的第一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