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进行到最后环节,是获奖选手代表上台分享解题思路。第一个被点名的自然是陆择。
他站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演讲台。聚光灯再次将他笼罩。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准备聆听这位帅气新晋冠军的智慧之光。
陆择拿起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他的视线如同冰凉的探照灯,掠过一张张或期待或崇拜的脸。
开口,条理清晰得如同教科书。
他首接切入一道压轴难题的解析核心,复杂的公式、精妙的模型拆解、关键陷阱的规避……
开始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高深莫测的,经过他的讲解,台下学生都有这一种原来可以这样解的恍然大悟。
这是一场思维逻辑的盛宴。
陆择精准地控制着时间和节奏,仿佛在完成一个设定好的程序。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乔欢坐在那里。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全神贯注地仰望他,
而是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一张便笺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
她的侧脸很专注,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陆择的语速,在那一刻,没有任何人察觉地……?快了极其微小的一拍?。
他甚至省略了一个原本打算展开的中间推论步骤。
完成分享,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陆择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走下台,将麦克风交给下一位——正是乔欢。
乔欢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上台。她的台风和陆择截然不同,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和感染力。
“大家好!刚才陆择同学分享的‘方法’真的超级厉害!我只能仰望啦!”
她开场就俏皮地捧了下陆择(虽然语气里听不出多少个人情绪),
“那我就分享一道我印象特别深、差点把我绕晕的题吧!它考察的是……”
乔欢的分享没有陆择那种绝对碾压的深度,却充满了灵动的思考和巧妙的切入点。
她甚至分享了自己解这道题时掉进的“坑”和恍然大悟的“啊哈”瞬间,引得台下发出善意的笑声。
她的语言生动,时不时配上一个小动作,像在讲述一个有趣的冒险故事。
“……所以关键就在于,不被那个伪装成‘干扰项’的冗余变量吓到!
大胆地把它忽略掉!剩下的路就豁然开朗啦!”乔欢以一个清脆的总结结束了分享,笑容明媚,自信满满。
掌声再次响起,带着由衷的欣赏和喜爱。
陆择坐在台下前排,位置恰好能看到乔欢生动的侧面和她解题纸上清晰的思路草图。
她分享的那道题,他记得自己初中时做过类似的题设计得很刁钻,陷阱层层嵌套。
陆择的目光,落在乔欢那张洋溢着自信和成就感的侧脸上。礼堂的灯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乔欢准备走下台时,陆择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动作极其自然地拿起手边一张空白的便笺纸,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支极其普通的黑色墨水笔。
他垂下眼睑,目光专注,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
没有复杂的公式推导,只有寥寥几行极其简洁的数字、符号和一个指向性极强的箭头。
字迹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冷峻和棱角。
乔欢刚走到台下通道,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个负责后台的学生会干事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恭敬,将一张折叠整齐的便笺纸递给了她。
“乔欢,这是……陆择学长让我转交给你的。”
乔欢一愣,接过那张还带着微凉触感的便笺纸。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己经起身准备离开礼堂的陆择背影,然后才低下头,轻轻展开了纸条。
纸上没有署名,没有问候。只有一行冰冷简洁、属于陆择的笔迹,指向她刚才分享中提到的那道刁钻的题目编号——
下面,是一个极其简洁的不等式补充和受力分析草图。
补充得精准、致命,首指她解法中那个被她兴奋忽略掉的、极其细微的漏洞。
乔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陆择即将消失在礼堂大门外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家伙……居然物理也可以!还可以教她……?补漏??
而礼堂门口,陆择修长的身影即将融入外面明亮的光线中。
在跨出大门的前一秒,他似乎极其短暂地侧了下头,眼角余光仿佛扫过乔欢的方向,又仿佛只是随意地看了下时间。
随即,他脚步未停,彻底消失在门外耀眼的光线里,只留下礼堂内依旧热烈的余韵,和乔欢手中那张冰冷又滚烫的纸条。
乔欢捏着那张冰冷的便笺纸,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的质感和他笔锋划过的细微凹痕。
礼堂里鼎沸的人声、热烈的掌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想
下面那个简洁的不等式和受力草图,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
精准地剖开了她解题思路中那个她自以为巧妙规避、实则隐藏着微小裂缝的关键点。5%的概率……在竞赛场上,这足以致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是挫败吗?有。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最优解,原来在他眼里,竟然还有如此致命的漏洞。
是恼火吗?也有。他非得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把她刚刚站在台上分享的自信和兴奋,精准地戳上一个窟窿?
她以为自己己经走出了很远,以为那道疏离的界限足够安全,
可这张纸条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在知识的巅峰上,他依旧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
“欢欢?发什么呆呢?走啦,去社里吃庆祝蛋糕!”好朋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乔欢猛地回神,脸上迅速重新挂起笑容,将那张纸条随意地折了两折,
塞进随身的小手包里:“没什么,刚想到点题。走走走,蛋糕必须吃!”
她挽着好友的手臂,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仿佛刚才的僵硬从未发生。只是那只攥着手包带子的手,无意识地收得很紧。
那张泛着冷意的纸条,被她压在书桌抽屉最底层,上面还压着厚重的牛津词典,像是要封印某个不愿面对的真相。
然而,每当深夜独处,当她摊开习题册,或者只是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呆时,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连同陆择在台上冰冷剖析的目光、在礼堂门口消失的背影,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尤其在他提到的那个“约束条件”和“极端振幅”上。
她尝试了很多次,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推导,甚至试图推翻陆择的结论,
但每一次,无论她如何绕行,最终都会被那个简洁的不等式逼回原点。
陆择是对的。
这个认知让她烦躁地咬住笔帽。
在那个微妙的概率区间里,她的解法确实存在坍塌的风险。
这个事实像根细小的鱼刺,不致命,却时刻用细微的疼痛宣告它的存在。
"要不要去请教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她怕被自己强行平复的心湖再起波澜。
乔欢啊,你现在才十五岁——她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现在该想的是月考排名,
是竞赛,是想办法考回本校的高中,而不是...而不是被那双在解题时会微微眯起的眼睛再次拨弄你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