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棉纺厂”凶杀案的案情分析会在大队会议室召开。烟雾缭绕，气氛凝重。投影仪的光柱打在泛黄的幕布上，是现场的照片和初步尸检报告。
法医王胖子，一个圆脸和气的资深法医，推了推眼镜：“死者，男性，65岁，独居。致命伤是后脑遭受钝器重击，颅骨凹陷骨折。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10点到12点之间。现场有明显的翻动痕迹，现金和一些值钱的小物件不见了。初步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
张彪叼着烟，眉头拧成疙瘩：“熟人作案还是流窜作案？门窗没有明显破坏痕迹，凶手怎么进去的？”
“门锁是老式的挂锁，技术开锁痕迹不明显，更像是用工具强行别开的，手法比较糙。”技术员小李补充道。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角落里的陈默。他正低着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似乎对讨论漠不关心。
张彪清了清嗓子：“小陈，昨天你提到的那个门框划痕和纤维，有什么新想法？”
陈默抬起头，目光扫过幕布上的照片，平静地开口：“划痕的位置、角度和深度，结合死者指甲缝里的蓝色涤纶纤维，可以推断几点：第一，凶手离开时姿态很低，重心不稳。第二，他穿着的裤子或者携带的工具上，有这种廉价的蓝色涤纶材质，并且发生了剐蹭。第三，这种剐蹭发生在凶手退出房门时，说明他当时很匆忙，甚至有些慌乱。”
他顿了顿，指向一张现场地面的照片：“另外，注意这个位置，在尸体和门口之间。虽然脚印被后来进入现场的邻居和咱们的人破坏了大部分，但这个区域，靠近墙角的地方，有几个叠加的、非常浅的足迹轮廓残留。”
他拿出自己笔记本上画的一张草图，展示给大家看：“我用比例尺测量过这几个残留轮廓的间距和深度变化。左脚深，右脚浅，而且右脚的落点有些不稳，向外侧滑。这说明凶手很可能右腿有旧疾，比如跛行，或者当时右脚受了伤。”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王胖子摸着下巴：“腿脚不便？这倒是个新方向。”
张彪眯起眼：“光凭几个快没了的脚印轮廓和划痕推测？小陈，想法大胆是好事，但证据链要扎实。”
“还有烟头。”陈默的声音依旧平稳，“‘大丰收’香烟，本地最便宜的牌子，主要在城西几个老厂区的小卖部和流动摊贩处售卖。这种烟的烟丝很劣质，味道刺鼻独特。凶手在作案后，在现场停留过，抽了烟，并且踩灭。这说明他对现场有一定的‘掌控感’，或者当时情绪需要平复，并非纯粹的流窜作案。结合他腿脚可能不便，排查范围可以缩小到以案发地为中心，步行或骑自行车半小时能到达的区域，重点是有盗窃前科、腿脚有残疾或近期受过腿伤、且习惯抽‘大丰收’的男性。”
他条理清晰的分析让众人一时无言。虽然他的结论听起来有些“神乎其神”，但每一个点都指向了现场那些被忽略的蛛丝马迹，逻辑链条异常清晰。
张彪沉默片刻，猛地一拍桌子：“行！就按小陈提供的方向，重点排查！王建军，你带一组人，把红光厂周边，还有西边那几个老厂区，所有有前科的、腿脚不利索的、或者最近打架伤了腿的混混，都给我筛一遍！特别是抽‘大丰收’的！”
“是！”王建军立刻起身。
散会后，张彪走到陈默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力道不小：“小子，眼够毒，脑子够快！是块干刑侦的料！”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过来人的语重心长，“不过，下次发现关键线索，记得先跟队里汇报一声。咱们是集体，功劳是大家的，懂吗？闷头自己琢磨，容易走弯路，也容易……惹人不痛快。”
陈默身体微微一僵，他听懂了张彪话里的敲打和潜规则。他抬起头，看着张彪带着笑意的眼睛深处那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点了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明白了，张队。下次注意。”
他收拾好笔记本，走出会议室。走廊里光线昏暗，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刚才张彪拍他肩膀的触感，让他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车厢，那只捂住他口鼻的粗糙大手带来的窒息感。他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不适感驱逐出去。
集体的功劳？他不在乎那些虚名。他在乎的，只有真相。以及，顺着那劣质烟味，是否能摸到“疤爷”那冰冷滑腻的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