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世盟的演武场还浸在焦土的气息里。断柱斜插在青石板上,焦黑的木梁下堆着半块未融化的冰魄——那是昨日混沌回廊崩塌时,被余波卷来的异宝,此刻正渗出幽蓝的水痕,像极了众人未干的血渍。
苏棠倚着廊柱,指尖无意识着藏珠剑的剑柄。剑鞘上的金纹在暮色里泛着暗哑,像被抽干了生气。她能听见不远处传来药罐沸腾的咕嘟声,是小师妹在给陈砚之熬疗伤药;再远些,林清欢的软剑正被挂在檐角,剑穗被夜风吹得摇晃,发出细碎的轻响——那是她每次大战后必做的事,说要让剑刃记住胜利的温度。
"盟主。"守夜的弟子掀帘进来,灯笼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各城传来急报......灵脉......灵脉在枯。"
演武场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苏棠霍然起身,剑鞘撞在石桌上发出脆响。她想起三日前从混沌回廊撤退时,沿途所见还是一片祥和:青丘山的桃花正绽到酣处,云梦泽的鹤群掠着晚霞归巢,连最偏远的小村落里,老妇都在晒新收的灵稻。可不过三日,那些鲜活的生机竟像被人抽干了血脉。
"带路。"她抓起案头的藏珠剑,剑鞘上的金纹随着动作亮起微光,"陈砚之、清欢,跟我去西南方的苍梧谷。那里是离总部最近的灵脉节点。"
三人御剑时,暮色己沉成墨色。苍梧谷的轮廓在夜色里本该是模糊的青黛,此刻却像被泼了层死灰。苏棠的灵识扫过山谷,瞳孔骤然收缩——原本该翻涌如潮的灵气海,此刻竟像被撒了把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消散。谷中央的灵脉核心处,有团金色的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条细如发丝的金线,正贪婪地吮吸着最后一丝灵气。
"那是......"林清欢的软剑"嗡"地出鞘,剑尖指向那团金线,"混沌之力的变种?"
话音未落,金线突然暴长。最前端的几缕如毒蛇般窜来,陈砚之旋身挥剑,紫电裹着雷鸣劈下,却见金线触碰到雷光的瞬间,竟发出"滋啦"的轻响,反而顺着剑刃攀了上来!
"小心!"苏棠旋身踢飞缠向林清欢脚踝的金线,藏珠剑嗡鸣出鞘。这一剑她使的是护世盟入门剑诀"破妄",却不想剑气刚触及金线,便像撞在活物上般弹开,震得她虎口发麻。
"不对劲。"陈砚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紫电剑上的雷纹暗了几分,"这些金线在吞噬我们的术法之力。方才那一下,我体内的雷罚之力竟被抽走了三成。"
林清欢的软剑挽出七朵剑花,将逼近的金线绞成碎片,可下一刻,更多的金线从西面八方涌来,将三人团团围住。"它们在布阵。"她的声音沉了几分,"像极了天道用来困敌的'万劫锁灵阵'。"
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忽然想起在混沌回廊最深处,那面刻满古字的石壁。当时陈砚之用雷罚之力劈开一道裂缝,她瞥见过其中一行:"天道以规则为刃,以众生为炉,欲成永恒,必先噬其生机。"
"清欢,用'青冥引'引灵气!"她大喝一声,藏珠剑突然泛起灼热的温度,"砚之,用雷罚之力劈开金线的连接点!我来......"
话未说完,金线突然收紧。苏棠感觉有根细针刺入眉心,记忆如潮水倒灌——混沌回廊里,她与藏珠剑共鸣时的震颤;藏珠剑在识海中显露出"永恒"二字时的清明;还有最后那刻,当她以命相搏撞碎混沌壁垒时,剑刃里涌出的那缕金光......
"原来如此。"她低笑一声,藏珠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那光不再是单纯的锋锐,而是裹着岁月沉淀的温度,像晨钟撞碎迷雾,像春阳融化坚冰。金线接触到这光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竟开始疯狂蜷缩,仿佛遇到了天敌。
"苏棠!你在做什么?"林清欢惊呼。她看见苏棠的指尖渗出金血,正顺着剑柄流入藏珠剑,而那柄陪伴了盟主十年的剑,此刻竟像活了过来,剑身上的纹路流转着星河般的光。
"我在唤醒它。"苏棠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十年前她在荒村破庙捡到这柄断剑时,它不过是块锈迹斑斑的废铁;三年前对抗魔修时,它第一次显露出"藏珠"二字;而今日,在目睹了太多生机被碾碎后,它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使命——不是杀戮,是守护。
藏珠剑的金光所过之处,金线寸寸断裂。当最后一道金线化为齑粉时,灵脉核心处突然涌出沛然的灵气,像久旱逢雨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林清欢张开嘴,贪婪地呼吸着这股灵气;陈砚之的紫电剑重新亮起雷纹,连剑鞘上的冰纹都融化了几分。
但欢呼还未出口,天空突然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那缝隙里翻涌着墨色的雷霆,每一道都裹着腐蚀一切的恶意。缝隙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身高十丈,浑身覆盖着玄铁般的鳞片,手中巨斧的斧刃上,刻满了与金线相同的金色符文——正是天道派来的灭世魔神。
"蝼蚁。"魔神的声音像两座大山相撞,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你们摧毁的不过是我的棋子。真正的天道,岂是你们能抗衡的?"
苏棠握紧藏珠剑。她能感觉到剑刃在发烫,不是因为即将战斗的兴奋,而是因为愤怒——愤怒于这高高在上的"天道",竟将众生当作棋盘上的棋子随意碾压;愤怒于昨日还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今日便要因它的私欲失去家园。
"砚之,清欢。"她转头看向同伴,眼中映着两人染血却坚定的脸,"你们记不记得,我们在混沌回廊里说过的话?"
陈砚之的雷罚之力在掌心凝聚成小蛇,他咧嘴一笑:"说过。要活的人,不要做神的提线木偶。"
林清欢的软剑挽了个剑花,剑穗上的红珊瑚坠子晃出火焰般的光:"还说过,护世盟的剑,只护该护的人。"
苏棠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力注入藏珠剑。"永恒"二字在她识海中绽放,这一次,她看清了这两个字的真意——不是亘古不变的力量,而是无论经历多少绝望,依然愿意为希望拔剑的勇气。
"这一剑,名为'不甘'。"她低喝一声,藏珠剑划破长空。剑气所过之处,漆黑的雷霆纷纷炸裂,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而那道横亘天际的裂缝,竟被这一剑生生斩出了缺口。
魔神的巨斧劈下时,苏棠看见了他眼底的慌乱。斧刃与剑气相撞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金铁交鸣的清越。藏珠剑的金光如活物般钻入斧刃,沿着那些金色符文蔓延,所过之处,符文纷纷碎裂,露出底下斑驳的裂痕。
"不可能......"魔神的声音开始发颤,"这是......混沌之力?"
"不。"苏棠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这是希望之力。"
巨斧应声而断。魔神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瓦解,像被阳光晒化的积雪。最后一点黑芒没入藏珠剑时,苏棠听见了识海中的轻响——那是"永恒"二字在欢唱,像孩子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三人跌坐在地时,东方的天际己经泛起鱼肚白。林清欢摸出腰间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呛得她咳嗽,却笑得前仰后合:"我就说,咱们护世盟的剑,砍什么都砍得动!"
陈砚之捡起地上的紫电剑,用衣袖擦去剑身上的血渍。他的指尖还在发抖,却笑得像个孩子:"下次再遇到这种大家伙,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准备点......嗯,更厉害的雷。"
苏棠望着逐渐明亮的天空,将藏珠剑轻轻插入泥土。剑刃周围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像在回应她的守护。她忽然想起昨日在演武场,那个总爱蹲在屋檐下打盹的老黄狗,此刻应该正在废墟里翻找吃食吧?
"走了。"她站起身,伸手拉起还在大笑的陈砚之,又拍了拍林清欢的肩,"回驻地。灵脉刚恢复,得派人守着;那些受伤的弟子,药要熬得再浓些;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染血的衣袍,"等天彻底亮了,咱们去镇子里买只烧鸡。我请客。"
远处传来晨钟。那是山脚下村庄的和尚在做早课,钟声清越,穿过晨雾,飘向护世盟的方向。苏棠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继续战斗的勇气——那藏在藏珠剑里的,藏在每个人眼底的,永不熄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