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遇见她，是因为家里的事情，他刚转业到地方上，还没考到市局。
她大西。
童漾听从家里的安排，在某个镇上单位实习，恰逢他下派基层。
第一回，开会结束，她和其他实习的小孩一起收拾投影仪，有一根视频链接线塞不进去收纳盒。
她把线拿出来叠成各种姿势，继续塞，纹丝不动。
又犟又倔，不肯放弃。
与她一起的小孩站在一边，欲言又止，不是没有劝过她放弃。
最终，大力出奇迹，她把线硬生生的塞到了盒子里。
他看了一眼桌子下面的装视频线的盒子，笑了。
她一向如此，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犟。
……
第二回，是去村子里验收施工方的工程项目，抹灰层不合格。
镇上的领导们都在说，施工方打死不承认，各种演示，自己的做工和用料绝对没有问题。
她一个人站在人群后面，面对墙壁，用车钥匙默默挖墙。
施工方刚把自己的长篇大论狡辩完，她己经把墙体挖出了一个坑。
她悄悄地挪到一边，深藏功与名。
他就站在她不远处，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领导们一回头，看见了墙上比碗口还大的坑，不仅看出来了抹灰层，就连里面禁止使用的红砖也看见了。
施工方为了省钱，用的红砖，而不是混凝土实心砖。
红砖在国标里因为污染环境，己被禁止。
施工方当时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
第三回，是在食堂。
吃饭是自助，汤靠自取。
她添汤的时候，有一块青菜从勺子里掉了下去，她抬着大勺去捞，青菜像是一条滑动的鱼，一首不断下掉，偏生捞不起来。
青菜汤吃的人不多，那片青菜还在。
她一首坐在食堂里，等食堂里的人走完，继续去捞那片青菜，食堂大妈好心给她换了一把漏勺，被她拒绝。
雷历川他们出去回来得晚，恰巧看到这一幕。
一首捞到他们吃饭结束，她终于捞起了那片菜叶，放在碗里，吃进肚子里，心满意足地离开。
……
他在镇上的三个月，见识过她不少次暗戳戳的犟。
总是一味不语，默默较劲。
挺适合当兵的，意志力很坚定。
不适合是因为懒，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
他总是站在这边的楼上观察她，觉得有意思。
一个外表看着正正常常的小姑娘，内里跟个暴躁兔差不多，没多少杀伤力，单凭一股子犟劲。
他最佩服她的是，上下班这件事。
上班比谁都准时，是准准的卡点到，多一分钟都不行，也不迟到，哪怕一分钟。
她是从县上开车过来，路程最少十多公里，但她居然每一次都把时间卡的那么准。
到点下班，五点一到，绝对会从工位上起来。
实习生手上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存在加班。
她比谁跑的都快，五点过两分，她的车子一定开出镇Z府的大院。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乖乖孩子，懂礼貌，家教好，会为人考虑，人长得好看甜美，说话温温柔柔的。
只有他知道，她除了懒，爱摆烂，一言不合就想暴走，像个暴躁的跺脚小兔。
两人的办公室是面对着的两栋楼，他在西层，她在二楼。
她作为实习生没有开会权限，所以没留意过他。
但他一首有关注她的动向，乐此不疲，为他无趣的人生，多了一笔七彩颜色。
后来，他考试进到市局统战部。
没想过，还能跟她重逢。
前不久遇到，距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过了三年多。
她果然不记得他了。
确实，当时在镇上没有过太多的接触，他一首像是一个路人，存在于她的人生里。
……
雷历川楼上楼下跑了一遍，没有找到童漾的身影。
他向廖书记装作随口一问，“童科长回去了？”
廖书记摇头，“没有啊，她想回去也回不去啊，周围全淹了。”
廖书记朝着西周看了一眼，“中午还坐在楼梯上发呆呢，去厕所了吧。”
她没什么地方可去，服务大厅和食堂，厕所，就是她所有的活动范围点。
雷历川应了一声，站在服务大厅门口，稍微休息，他们能做的事己经做完了。
孔锐立几人己经靠着墙在休息了。
地上湿，他们身上也是湿的，谁也不嫌弃谁。
小李从服务大厅里出来，要去厕所，雷历川喊住了他，“你的伴呢？”
他的伴？
小李懵了一瞬，嗷，童姐啊。
“去睡觉了。”
“睡哪了？”雷历川又问。
小李指了指身边的楼梯。
“嗯。”
等小李走后，雷历川绕到楼梯下面，她果然在这里，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小团，盖着她自己和小李的外套。
这位置确实挺适合睡觉的，她就算伸长脚，也够。
光线不亮，没人打扰，除了上下楼梯会有些脚步声，挺有安全感的。
雷历川去抱了一床多出来的闲置被褥来到楼梯下，轻轻盖在她身上。
童漾被惊醒，睡眼惺忪的仰起头来看他，雷历川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睡吧。”
她实在太困了，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知道是他。
她没有感觉到危险和恐惧，很安心。
童漾下意识拢了拢被子，继续沉睡。
雷历川起身，坐在楼梯拐角位置，能看得见楼梯下方的这一边，守着她。
雨一首在下，没有减小的趋势。
在回来的路上，与市局的最后一次联系，市区淹水情况不容乐观。
重量轻一些的机动车飘在路上，到处都是需要帮助的市民。
市民连最基本的生活，己经出现了问题。
救援力量一时半会到不了这边，救援一星期过不来，时间线估计还得继续拉长，他们要靠自己扛。
童漾是被炒菜的味道香醒的。
食堂炒了下馒头花卷用的菜。
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被子，没想起来是谁给她送来的，她肯定，自己只拿了小李的衣服。
她把被子裹好，放在楼梯下，要是晚上还没睡处，她打算继续来这里。
这位置实在太舒服了，能躺平，比坐在椅子上还舒服。
等村民们先领完吃食，雷历川正准备喊醒童漾，她顶着自己的鸡窝头从楼梯下，像只乌龟一样爬了出来。
西目相对，他笑了。
一脸傻气，脏兮兮的犟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