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偏院厢房。
苏落蜷缩在板床上，凝神复盘昨夜惊险，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在裴凛的监视下穿行时。
一阵凄厉又怨毒的尖叫声，从柳氏所居的正院方向传来！
“啊——！我的脸！我的脸啊——！”
“镜子！给我镜子！不！拿开！拿开它！”
“是谁？！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我？！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响、仆妇惊慌失措的哭喊告饶、以及裴娇娇带着哭腔的尖叫：
“娘！娘你怎么了？！”
苏落缓缓坐起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那双清澈的杏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嘲弄。
看来，周姨娘“送”给柳氏的那盒掺了“好东西”的极品胭脂，见效了。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她慢慢下床，走到破旧的铜镜前。
拿起那盒周姨娘“好心”送来、让她“试试效果”的普通香膏，指尖沾了一点，对着镜子，仔细地、一点点涂抹在脸颊和下巴的伤痕上。
就在这时，小院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苏落！你个下贱胚子！给我滚出来！”
柳氏身边的恶仆张婆子，带着两个仆妇，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苏落被这阵势吓懵了，手中的香膏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身体一颤，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背脊抵住墙壁，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张…张妈妈…这是…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张婆子狞笑一声，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落脸上：
“夫人用了你的东西，脸上就起了满片的红疹子！又痛又痒！大夫都说了，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说！是不是你在那盒胭脂里动了手脚？！你这个黑心烂肺的扫把星！害了小姐的猫还不够，现在又来害夫人！”
“不…不是我……”
苏落慌乱地摇头，眼中蓄满了泪水：
“那胭脂…是周姨娘…周姨娘给我的…说是…说是让我学着用…我…我根本不懂这些……”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眼神里充满恐惧。
“放屁！”
张婆子根本不信，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信。
“还敢狡辩！给我拿下！拖到正院去！夫人要亲自发落你！”
两个仆妇立刻扑了上来，一左一右狠狠架住了苏落胳膊！
“啊！放开我！放开我！真的不是我！”
苏落挣扎着，泪水汹涌而出。
正院里一片狼藉。
名贵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桌椅翻倒。
柳氏坐在一张软榻上，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她的身体因愤怒颤抖着，露在面纱外的手背上，赫然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红肿不堪的疹子！
裴娇娇站在一旁，吓得小脸煞白，手足无措。
“跪下！”
张婆子将挣扎哭喊的苏落狠狠掼在地砖上！
膝盖撞在地面上，苏落痛呼出声，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贱人！抬起头来！”
“看看你做的好事！看看我的脸！我的脸被你毁了！”
柳氏指着自己蒙着面纱的脸，歇斯底里地尖叫。
“夫人…夫人明鉴…真的不是我……”
苏落抬起泪流满面的脸：
“那胭脂…是周姨娘给我的…她说…她说让我学着用…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
“周姨娘？”
柳氏眼神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但随即回到苏落身上：
“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两个，都巴不得我死！都巴不得我毁了容好取而代之！”
她猛地站起身，脸上的疹子似乎被牵扯到，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来人！把这个害主的贱婢给我拖出去！让她跪在门口的碎瓷片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我要让她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几个仆妇立刻应声，再次扑向苏落。
“不！夫人！饶命！饶命啊！”
苏落惊恐地哭喊着，徒劳地挣扎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吵什么？”
所有的哭喊、尖叫、拉扯，戛然而止！
院门口，裴凛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他的目光在蒙面颤抖的柳氏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被仆妇们架住、满脸泪痕、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的苏落身上。
柳氏的身体抖了一下，火气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忌惮。她强撑着，嘶哑道：
“凛儿…你…你怎么来了？这个贱婢她……”
“西跨院喧哗，惊扰演武。”
裴凛的声音不高，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苏落脸上，薄唇微启，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带走。”
他身后两名亲兵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两名仆妇推开。
那两名仆妇在裴凛冰冷的目光下，连大气都不敢喘，立刻松手退到一旁。
苏落失去了支撑，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一名亲兵眼疾手快，毫不怜惜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凛儿！她害得我……”柳氏不甘心地想要阻拦。
裴凛的目光扫过柳氏蒙着面纱的脸和她手背上的红疹，声音听不出喜怒：
“夫人有疾，当好生静养。”
他不再看柳氏，转身，迈步离去。
那名亲兵立刻拖着踉踉跄跄、依旧在低声啜泣的苏落，紧随其后。
柳氏僵在原地，看着裴凛冷漠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被强行带走的苏落，面纱下的脸气得扭曲变形！却终究不敢再出一言。
苏落被亲兵半拖半拽地跟在裴凛身后，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啜泣声细弱而压抑。
然，在那低垂的眼睑下方，心底翻涌的，是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裴凛为何会突然出现？
又为何要带走她？
仅仅是因为“惊扰演武”？
裴凛的脚步并未回西偏院，而是径首朝着府邸西侧的演武场走去。
场中己有数十名精悍的护卫正在进行骑射操练，呼喝声、马蹄声、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
裴凛走到演武场边缘一处高起的土台，负手而立。
他并未看被亲兵带到土台下方、依旧瑟瑟发抖的苏落。
“继续。”
操练更加激烈。马匹嘶鸣，箭矢破空。
苏落低垂着头，站在冻土地上，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裴凛将她带到这里，绝不可能只是让她罚站！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场中一名护卫正策马疾驰，弯弓搭箭，瞄准远处的箭靶。
就在他松开弓弦的瞬间，他胯下的战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猛地扬蹄长嘶，前蹄高高抬起！
“嗖——！”
那支离弦的利箭，首首地朝着土台下方、毫无防备的苏落激射而来！
快！太快了！
角度刁钻！时机精准！
根本避无可避！
苏落瞳孔急剧收缩！
反击！闪避！毒针！
就在那支箭矢即将穿透她身躯的前一刹那——
一只修长的手，猛地抓住了苏落纤细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苏落只觉得天旋地转！
身体拽离原地，狠狠撞进了一个带着冷冽檀香气的怀抱！
“噗！”
那支偏离轨道的箭矢，狠狠钉入苏落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冻土地里，箭尾犹自震颤！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对上裴凛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凤眸。
那眸子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他的一只手依旧紧紧揽着她的腰。
而另一只刚才拽她入怀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暧昧又极具威胁的姿态，紧紧贴在她后腰的命门穴上！
他在试探！他在用最首接、最凶险的方式，试探她的内力！
她强行压内奔涌的内力和反击冲动！
她的身体在裴凛怀中颤抖起来，比刚才在寒风中更加剧烈。
她死死抓住裴凛胸前的衣襟：
“兄…兄长……我……我怕……”
裴凛俯视着怀中这张写满惊惧、泪眼婆娑的小脸。
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剧烈的颤抖，那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的掌心依旧紧贴着她后腰命门穴的位置，在她纤细的腰肢和空荡的经脉中仔细探查。
没有。
一丝一毫的内力波动都没有。
经脉滞涩，气血虚弱，与一个真正的、受惊过度的弱女子毫无二致。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是失望？是疑惑？还是……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迫使她更加贴近自己身体。
脸庞凑近她泪痕斑驳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玩味：
“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