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被裴凛的亲兵“送”回西偏院厢房时，脚步虚浮，脸色更加苍白。
她蜷缩板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并非全然伪装。
裴凛那双带着玩味审视的凤眸，试探一次比一次危险，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真相。
她需要时间喘息，需要重新评估这个对手的危险程度，更需要尽快推进下一步计划——春日宴，迫在眉睫。
翌日清晨。
李嬷嬷再次带着几名丫鬟，捧着几个崭新的、覆盖着锦缎的托盘，踏入了西偏院。
“苏姑娘安好。”
李嬷嬷的目光在苏落脸上扫过，
“老爷吩咐，过几日府中要办春日宴，宴请京中贵人。姑娘如今是府上的小姐，万不可失了体面。这是给姑娘新添的几套行头，请姑娘过目。”
锦缎揭开，这一次的衣饰，比上次更加华贵夺目。
其中一套，是用整幅“天水碧”云锦裁成的衣裙。
其上用最细密的银线绣着大朵大朵半开的玉兰，花瓣边缘缀以细小的米珠，行走间光华流转，清雅绝伦又贵不可言。
旁边搭配的一套羊脂白玉头面，温润无瑕，与云锦的清冷相得益彰。
苏落看着那套衣裙，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粗布衣角，声音细弱：
“这…太贵重了…苏落…不敢……”
“姑娘说笑了。”
李嬷嬷收敛心神，语气恢复恭敬：
“春日宴是府中大事，姑娘代表的是裴府的颜面。老爷特意交代，这套天水碧最衬姑娘气质，请姑娘务必在宴上穿着。”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骄纵的脚步声和清脆的环佩叮当声。
裴娇娇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小包裹的丫鬟。
她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樱粉色撒金锦缎袄裙，小脸上敷了薄粉，掩盖了因爱猫失踪而哭肿的眼圈，但眉宇间的骄纵跋扈丝毫未减。
她一进门，目光死死钉在了那套流光溢彩的天水碧云锦衣裙上！
“这是什么？！”
裴娇娇几步冲到托盘前，一把抓起那件云锦外衫。
“好漂亮！给我！我要这个！”
李嬷嬷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二小姐，这是老爷特意吩咐给苏姑娘准备的春日宴行头……”
“什么行头！”
裴娇娇蛮横地打断，将那件云锦外衫紧紧抱在怀里，冲着苏落扬起下巴，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穿得了这么好的料子吗？没得糟蹋了东西！给我正合适！”
她越说越觉得理所当然，“父亲就是偏心！凭什么给她不给我？我不管！我就要！”
苏落似乎被裴娇娇的蛮横吓到了，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处的冰冷寒芒。
没有争辩，只是低声喃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怯懦：
“妹妹……妹妹若是喜欢……那……那就给妹妹罢……”
裴娇娇得意地哼了一声，抱着那件云锦外衫：
“算你识相！”
她目光扫过托盘里剩下的月白中衣和玉兰刺绣的素色长裙，撇了撇嘴，
“这堆破布，也就配你这种人了！赏你了！”
说完，她趾高气扬地抱着抢来的“战利品”，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李嬷嬷看着被抢走的外衫，又看看托盘里剩下的衣裙，再看看苏落那副模样，暗自叹了口气。
她挥挥手，示意丫鬟们将剩下的衣物放下，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苏落缓缓走到托盘边。
那件被裴娇娇抢走外衫的天水碧云锦衣裙，只剩下月白的中衣和素色长裙，虽然依旧精致，但显得有些黯淡和……不完整。
她的指尖拂过那素色长裙上绣着的玉兰花苞。
针脚细密，花瓣边缘缀着的米珠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在她紧抿的唇角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拿起那件素色长裙，又从那堆被裴娇娇鄙夷为“破布”的其他衣料中，挑出了一匹同样质地极佳、但颜色更为沉静的雨过天青色云锦。
走到那小几旁，坐下。
从粗布包袱里翻出剪刀、针线。
她拿起剪刀，对准了那件素色长裙下摆繁复精致的玉兰刺绣！
“咔嚓！”
紧接着，她又拿起那匹天青色的云锦。
然后，是穿针引线。
只是勉强将两条锦带首尾相连，做成了一条长长的、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素面披帛。
苏落的目光停留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她将剩下的边角料仔细收好，不留一丝痕迹。
就在这时，窗外再次传来那阵熟悉的细微声响。
苏落眸光微凝，迅速吹熄了烛火。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推着独轮车停在院墙外僻静处，吆喝着“针线胭脂”。
“叮”的一声轻响。
苏落关上窗缝，片刻后再次推开，目光“不经意”扫过院墙角落。
松动的墙砖缝隙中，露出了那个油纸小包。
苏落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种磨成极细粉末的药材。
苏落走到破炭盆边。
将油纸包里的药材粉末小心地倒在掌心，混合均匀。
然后，又从袖袋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瓷瓶。
拔开瓶塞，倒出几滴粘稠液体——这是她利用周姨娘送来的“普通”香膏为掩护，自己暗中调配的。
她将液体小心、缓慢地滴入混合好的药粉中。
“滋……”一声轻微声音响起。
苏落用一根细小的竹签，仔细地、缓慢地搅拌灰白色的粉末。
烛光下（她再次点燃了残烛），她的侧脸沉静如水，眼神专注冷酷。
粉末混合均匀，颜色质地再无异常。
苏落用一小块干净的油纸，小心地将这些灰白色的粉末包好，收入袖中一个特制的暗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吹熄了烛火。
苏落的目光，透过墙壁，看向裴娇娇所居的芳菲苑方向。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中那包灰白色的粉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