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石达开,坐船沿浔江东下,出了梧州,不日便到了广州府番禺县。
这次广东之行,他也不仅仅是做私盐的勾当。
原来,番禺县县衙里,他有一好友。
每次到番禺贩盐,石达开多是通过这位朋友暗地里运作。
自己无奈之下加入了拜上帝会,石达开就想拉这个好友也入伙。
因为,这位朋友,不仅义气,而且善出奇谋,与石达开也是忘年交。
说了这么多,他谁呀?
林启荣,也唤作林启容,广西藤县人,比石达开大了足足十来岁。
林启荣在县衙里做什么差事呢?
师爷!
而且是刑名师爷!就是专门料理刑事案件的师爷!
林启荣读过八年私塾,科考过两次,可惜不中。
他所走的人生道路,与洪秀全等其他的读书人迥然不同。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林启荣倒是很看得开,及时止损。
放下了西书五经,他专攻起《大清律例》。
林启荣走的是野路子。
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林启荣专攻法律,想干嘛呀?
想做师爷!
师爷,虽没有官衔,更没有编制,但收入不菲,足以养家糊口了。
更不用说,一些无良师爷,勾结衙门内外,上下其手,从中渔利,捞足了油水。
这里简要啰嗦几句,师爷这个行当。
从明代开始,大凡知州、知县的身边,一定会有一到两名师爷。
用今天的话说,这是地方行政长官的标配。
师爷,不在公务员序列,是由聘请他的知州、知县,自掏腰包,发给年薪的。
师爷的年薪,在晚清一代,大约在300两至800两之间,极其可观。
得花这么大一笔银子,不配不行吗?
不行!真的不行!
离了师爷,这官做不成呀。
众所周知,不论是进士还是举人,十年寒窗,读的都是西书五经,对于行政民事刑事,一窍不通啊。
没办法,科举选官,尽管有公平的一面,可是,弊端也显而易见。
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专业严重不对口!
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终于外放为地方官,总不能向吏部报告,卑职干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呵呵,那就只有聘请师爷啦。
师爷的种类繁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师爷与刑名师爷。
至于聘几个师爷,以县为例,这得看是大县还是小县,是富县还是穷县。
假如是大县、富县,政务繁重,钱粮、刑名必须要单独聘任;
倘若是小县、穷县,平日里也没那么多政事,一名兼职师爷即可。
广州府番禺县,当然是个富县,人口稠密,县衙里的政事繁杂,当然得分别聘请专职的钱粮、刑名师爷了。
大清一朝,对州县主官的政绩,每年也是要考核的。
考核的标准,首当其冲的就是赋税征收。
如果完不成户部年初下达的定额,知州知县就遭殃了。
轻则罚俸,就是降你的工资;重则降级、革职!
这个处分,没得商量!
要知道,朕坐天下,在紫禁城里能吃喝不愁,靠的就是赋税啊。
所以,一上任,聘请钱粮师爷,必不可少!
这关系到县太爷自己的乌纱帽啊。
不过,种地纳赋,商贾缴税,百姓习以为常,除了旱涝天灾之年,一般来说,也是能完成定额的。
相比较而言,最难的还是刑名一科。
换句话说,刑名师爷比较难找!
原因很简单,与钱粮事务不同,刑名,技术含量高,专业性强。
知州知县中,研究《大清律例》的,少之又少。
况且,《大清律例》也很奇葩,同一条律文,往往会有不同的司法解释,常常神仙打架,自相矛盾。
更何况,刑事案件,五花八门,审理过程中,经常遇到疑难杂症。
按照当时刑部的规定,不同的案件都有审理期限,一旦超期,同样也要受到责罚。
哎,这知县,也真不好干。
这就需要有一名精明强干的助手,刑名师爷。
若是放在今天,这刑名师爷,是超级厉害的角色,身兼数职:
相当于公安局长,得能破案;
相当于司法局长,得能阐述法理,解释法条;
相当于法院常务副院长,给知县断案时出主意。
至于法院院长,当然是知县本人啦。
而林启荣,在番禺县,当时就是这么个角色。
聘请他的,是番禺知县蔡江涛,俩人颇有眼缘,比较投机。
这两年,石达开因私盐上的生意,与林启荣多有交往,遂成挚友。
洪秀全金田起义后,这位林启荣,听从了石达开的建议,投奔了洪秀全。
林启荣是太平军中的名将之一,太平天国建都天京之后,擢升为殿右十二检点。
西元1858年5月,林启荣镇守九江,被湘军李续宾、水师杨载福破城,血战而亡,年仅37岁。
后来,洪秀全感其功勋卓著,追封为勤王。
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且说石达开进了番禺城,己是酉时,也就是下午五六点钟。
他掐算着,林启荣也该散衙了,就在县衙门外等候。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林启荣从衙内出来。
石达开一声招呼,俩人相约到了一家酒楼。
坐定,要了酒菜,自然要开怀畅饮。
林启荣喝下一杯酒,问道:
“石小弟,这次来番禺,可还是为私盐的买卖?”
石达开与他对饮了一杯,答道:
“不瞒林大哥,此行的目的,说是算是,说不是,也不是!”
他的话,让林启荣听得云里雾里:
“弟弟的话,绕口令似的,什么意思啊?”
石达开就把洪秀全拉自己入伙,眼下一家老小寄居胡家庄园的事,一五一十,和盘道来。
林启荣听罢,眼睛都瞪大了,惊道:
“为了得到弟弟这位贤才,这洪先生一干人,也是绞尽脑汁啊。”
石达开感叹说:
“正是感念他的诚意,事己至此,石某决计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林启荣又感慨了一回。
石达开又说:
“林大哥,这次顺带贩些私盐,但来找仁兄,主要想邀您入伙,不知意下如何?”
石达开知道,林启荣早己腻烦了师爷的角色。
林启荣沉吟片刻,说:
“弟弟,在下一时半霎,还无法脱身,容后酌情再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