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静清斋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蛛网似的银纹。十岁的林小满蜷缩在柜台后的棉褥里,怀中的黑猫突然竖起耳朵。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醒了浅眠的孩童。
"咪咪,你又听见什么了?"男孩揉着眼坐起,指尖触到枕边冰凉的物件——半枚边缘焦黑的铜钱,用褪色的红绳系着,像是被火烧过。
黑猫翡翠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它跃上积灰的博古架,撞落一个檀木匣子。匣中滚出块龟甲,表面刻着奇怪的符号。林小满蹲身去捡时,龟甲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莲花状的淡红印记。
"啊!"他甩手扔掉龟甲,后颈突然刺痛。铜镜里映出个模糊的符纹,像是被指甲生生划进皮肉,与黑猫耳后的伤疤如出一辙。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更夫老吴的灯笼晃过门缝:"小满,你柜上那尊玉石人像哪来的?昨儿个巡夜还没有......"
男孩茫然回头。月光下的博古架顶端,不知何时多了尊三尺高的玉雕,眉眼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玉人左手掐诀,右手握着半截银钗,钗尖正对着后院的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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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林小满抱着黑猫蹲在井沿。玉人指的方向,井口青砖缝隙里钻出几株暗红色的草,叶片背面布满蛛网状纹路。
"这是血蕨,"突然响起的苍老声音吓得男孩跌坐在地,"只长在万人坑上的邪物。"
拄着枣木杖的瞎眼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她空洞的眼窝"看"向井口,干枯的手指着井绳:"二十年前,这宅子住过个游方道士,在井底养了不得了的玩意。"
黑猫突然发出威胁的低吼。井水毫无征兆地沸腾,浮起件残破的童装——正是林小满昨夜梦中见过的素色短衫。瞎婆婆的枣木杖重重顿地:"午时三刻,阴气最盛时,带着黑猫和铜钱下井。"
正午的日头忽然被乌云吞没。林小满攥着红绳铜钱,看黑猫率先跃入井中。冰凉的井水漫过脚踝时,怀中的龟甲突然发亮,映出水底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锁着具巨大的石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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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棺表面刻满与龟甲相同的符号。当林小满的指尖触及棺盖时,黑猫突然炸毛。棺内传出指甲抓挠的声响,混着孩童的啜泣:"哥哥,放我出去......"
"别开!"瞎婆婆的枣木杖从井口首坠而下,钉在石棺的莲花纹上。棺盖应声裂开道缝隙,涌出的却不是尸气,而是带着槐花香的血雾。雾中浮现个穿肚兜的幼童,手腕系着串青铜铃铛——与游方和尚那串一模一样。
黑猫的利爪划过幻影,幼童突然裂成两半。上半身是天真孩童,下半身却是缠满蛛丝的骷髅:"灵巫教欠我们三百童子命,该还了......"
井水突然倒灌,青铜锁链寸寸断裂。林小满怀中的铜钱迸发金光,重瞳在生死关头自行开启。他看见石棺底部刻着行小字:"甲子年七月十五,林家幼子镇此"。
夜半的静清斋烛火摇曳。林小满对照着龟甲符号翻找爷爷的手札,发现每页边缘都写着同样的警告:"勿近古井"。
黑猫叼来块沾血的碎布,正是白日所见童装的残片。布料在烛火中卷曲,显出一张人脸——竟是白日的瞎眼婆婆年轻时的模样,她怀里抱着个眉心带痣的男婴。
"原来是你......"沙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真正的瞎婆婆拄着枣木杖踏入屋内,杖头莲花纹与石棺上的如出一辙:"当年我亲手将儿子封入井中,只为阻灵巫教炼成万魂幡。"
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插入自己眼窝,抠出两枚带血的铜钱:"林家世代开设静清斋,你爷爷在我儿天灵刻下五阴印,让他成了镇井童子......"
黑猫突然扑向供桌,撞翻的香炉灰在空中凝成个"逃"字。林小满的重瞳骤然刺痛,看见井底石棺的莲花纹正在宅基蔓延,整个静清斋即将沦为新的炼魂阵。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时,古井喷出血泉。三百童子的怨灵攀着井壁爬出,每个魂体心口都嵌着五阴钱。林小满被逼到祠堂角落,怀中的龟甲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封着的半张黄符——正是爷爷笔迹的"破煞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他无意识念出咒文,重瞳金光大盛。黑猫跃上肩头,残缺的右耳滴血染红符纸。当血符贴在祠堂牌位时,林家历代先祖的虚影破壁而出,结成北斗封魔阵。
瞎婆婆发出非人的嘶吼,枣木杖炸成碎片。她的皮囊下钻出条百足蜈蚣,背甲上赫然刻着灵巫教的莲花印:"你以为轮回就能逃脱?五阴命格永生永世......"
黑猫的利齿咬断蜈蚣头颅时,井底传来石棺闭合的闷响。晨光穿透云层的刹那,静清斋的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千机盘虚影,盘中阴阳鱼缓缓转动,将三百怨灵尽数吸入"畜"字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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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静清斋来了个兜售古董的商人。他盯着柜台后的男童,手中的罗盘指针疯转:"小掌柜,收青铜器吗?"
林小满把玩着新得的五帝钱,重瞳映出来人后颈的莲花纹:"收,尤其是带血沁的。"
黑猫跃上博古架,玉人像的指尖不知何时转向了城门方向。商人留下的漆盒里,静静躺着半截青铜卦盘,边缘刻着细小的梵文:"三千童子血,五阴轮回启"。
当夜暴雨倾盆,林小满在梦呓中无意识地在账本上书写。晨起时,黑猫蹲在砚台旁,看着未干的墨迹形成谶语:
"甲子重临日,静斋启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