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时节，药王谷的冰窟蒸腾着砭骨白雾，枯荣树的虬枝上挂着谢云峤新制的引魂灯，灯油是用他十年心血熬的雪参膏，此刻正发出诡异的青芒。申屠烬靠在冰壁上，心口墨莲纹因黄金丘石棺的血书显形，竟在冰层映出寒砚阁的傀儡丝线，每根线尾都系着谢云峤的命星。
“谢先生，别再催了。”砚儿攥着他逐渐透明的手，袖中寒砚阁密卷上的“灭世蛊”三字正在发烫，“枯荣术本是逆天改命，你己替他挡了三次反噬……”
“三次？”谢云峤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申屠烬腕间的青蚨纹，那里正渗出与他相同的墨色，“从在栖梧轩初见时，我便知道他腕间的不是胎记，是寒砚阁的‘灭世蛊’引。”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咒印，形如倒悬的墨莲，瓣尖扎进心脉，“看清楚，这才是我从娘胎里带来的印记——寒砚阁初代老祖种下的‘永乱咒’。”
砚儿瞳孔骤缩，那咒印与她在博陵井底看见的《寒砚局图谱》封底暗纹分毫不差，咒心处刻着细小的“五代十国”西字，每笔都缠着谢云峤的命线。申屠烬忽然按住他肩膀，触到的体温竟比冰壁更冷：“所以你教我破局，不是为了申屠氏，是为了——”
“为了烧死我体内的‘灭世蛊’。”谢云峤咳嗽着取出半片焦黑的《枯荣禁术录》，残页上“燃魂饲蛊”西字被血浸透，“寒砚阁要我做乱世的火种，让五代十国永无宁日，可我偏要把自己烧成灯油，让这蛊——”他指向申屠烬心口的墨莲纹，“让这用我血养的蛊，跟着我一起灭。”
冰窟深处的枯荣树突然发出裂响，谢云峤的鬓角瞬间雪白，发间还别着砚儿送的墨莲簪，此刻簪头的玺碎正吸收着他溃散的精魄。砚儿忽然想起在南汉宫看见的幻象，谢云峤的母亲申屠雪琼曾在焚天炉中留下“双生归位”的血誓，原来他从出生起，就是寒砚阁埋在五国中的“灭世棋”。
“还记得在黄金丘石棺里的血书么？”谢云峤忽然握住申屠烬的手，将他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咒印，“‘你所见父亲是傀儡’——其实我娘才是真正的申屠家暗桩，她把‘永乱咒’刻进我的骨血，却在临死前给我留了金簪，让我用枯荣术，把自己变成——”
他话未说完，冰窟顶部的冰棱突然崩落，一支冰锥擦着砚儿鬓角划过，谢云峤竟徒手接住，鲜血滴在枯荣树根，竟让百年不开的墨莲苞突然绽放。申屠烬望着他掌心的冰锥，锥身刻着“寒砚阁第三柱”的暗纹——正是石棺血书提到的傀儡命门。
“原来你早就知道寒砚阁的秘密。”申屠烬忽然笑了，笑得墨莲纹与谢云峤的咒印共鸣，“你故意在听雪轩咳血，在药王谷偷雪参，不是为了续我的命，是为了让寒砚阁以为，我这枚‘灭世蛊’宿主，还在他们的局里。”
谢云峤忽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落在枯荣花瓣上，竟显出血字“灯油尽时，棋局破”。他指向冰窟暗处，那里浮着无数透明的丝线，每根都系着五国首领的生辰八字：“看见这些傀儡线了么？寒砚阁用我的血养了五代十国的乱，现在我要烧了自己，让这些线——”
“——跟着枯荣术的灯油一起断。”砚儿忽然明白他为何总在深夜吹奏《烬昭录》，原来箫声里藏着破解傀儡线的密咒。她取出耶律霜给的银鞭，鞭梢狼首眼窝的霜魄玺碎，此刻正与谢云峤心口的咒印相吸，“我替你挡住傀儡线的反噬，你专心——”
“来不及了。”谢云峤忽然解下腰间所有玉珏，将墨莲簪、枯荣铃、金簪碎都塞进砚儿掌心，“申屠烬，你看见我体内的‘灭世蛊’了吧？它以五代十国的战乱为食，若我死了，蛊虫便会钻进你心口的墨莲纹，让你变成第二个——”
他忽然看向冰壁倒影，那里映出他逐渐透明的身影，以及申屠烬肩上新显的傀儡线：“变成第二个寒砚阁的傀儡，永远困在‘天罚之眼’的梦里。”
申屠烬忽然按住心口，墨莲纹深处果然传来蛊虫振翅声，与他在黄金丘石棺听见的傀儡丝线声相同。谢云峤忽然笑了，笑得血泪落在枯荣花瓣上，将墨莲染成金红：“所以我要在灯油尽前，用枯荣术把自己烧成灰，让灭世蛊跟着我——”
他忽然结印，枯荣树的青芒瞬间转红，引魂灯的雪参膏剧烈沸腾，将他的身影映成跳动的火人。砚儿看见他发间的白雪融化，露出底下刻着的“乱”字刺青，那是寒砚阁给每个灭世火种的印记。
“砚儿，带着石棺血书去寒砚阁。”谢云峤的声音越来越轻，却盖过冰窟的轰鸣，“找到第三根承重柱，用我的血——”他甩出金簪，簪头玺碎带着他最后一口心头血，射向冰壁上的寒砚阁暗纹，“用我的血，浇灭他们养了百年的灭世蛊。”
冰窟突然炸开强光，枯荣树应声而倒，引魂灯的灯油泼在谢云峤身上，竟燃起不熄的墨火。申屠烬伸手去拉，却只抓住半片烧焦的月白袖口，上面用金线绣着“烬无烬”三字，正是他在黄金丘血祭时说的话。
砚儿望着谢云峤在墨火中化作飞灰，那些曾系着五国首领的傀儡线，正随着他的消散而崩断。冰壁上的寒砚阁暗纹发出尖啸，显露出真正的密道入口，那里刻着初代老祖的血誓：“灭世蛊不灭，寒砚局不终。”
“他从来不是局里的棋子。”申屠烬忽然握住砚儿的手，触到她掌心谢云峤残留的体温，“他是自断命线的灯，是烧了自己让我们看见局底的——光。”
药王谷的冰钟忽然敲响，惊起满谷雪雾。砚儿望着手中的墨莲簪，簪头的玺碎正在吸收谢云峤的精魄，竟在雾中映出他的幻影，嘴角还带着惯常的轻笑：“别难过，砚儿。枯荣术燃尽灯油时，便是寒砚阁的灭世蛊——”
幻影消散前，最后三个字落在她心间：“——死期到。”
雪雾渐散，冰窟里只剩申屠烬手中的石棺血书，和砚儿掌心的半片焦袖。远处传来狼嚎，耶律霜的银鞭破空声渐近，带着五姝转世者的脚步声。而谢云峤留下的，除了满地墨火的余烬，还有冰壁上用他血写的八个字：“砚生砚灭，烬无烬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