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次日,汴梁城太极殿的青铜烛树映着五色彩幡,契丹狼首旗、吴越水波纹、南汉火凤凰、后唐枯荣纹、沙陀狼卫徽在殿角猎猎作响。申屠烬身着素色衣袍,腕间缠着谢云峤临终前留下的枯荣叶残片,望着丹墀下五国使者手中的鎏金密卷,烛火在他墨莲纹上投出破碎的影。
“契丹国主耶律霜,呈《霜狼密约》。”银甲女子踏碎殿中积雪,狼首银鞭重重磕在青铜鼎上,卷首火漆印赫然是申屠氏青蚨纹,“咸通三年,申屠家主申屠晦与我族立约:‘每代献申屠氏血脉为墨莲替身,换北境二十年霜狼庇佑。’”
殿中哗然,吴越使者钱明珠展开鲛绡密卷,水波纹间绣着细小的血字:“开平元年,申屠昭临与吴越王钱镠盟:‘以墨莲替身血祭捍海塘,换吴越国二十年潮信平顺。’”她指尖划过卷中“十万骨”三字,腕间银镯映出捍海塘下的骸骨阵。
南汉使者刘华月甩开火凤凰旗,旗角飘落的金箔聚成焚天炉虚影:“乾亨二年,申屠家暗桩申屠雪琼与我族立约:‘送双生女入南汉承火劫,换南汉二十年火德庇佑。’”她望向申屠烬,眉间火劫朱砂与他肩侧墨莲纹遥遥相契。
后唐使者展开《枯荣血契》,素白绢帛上印着谢云峤的血手印:“同光三年,谢云峤代申屠氏立约:‘以枯荣术续五代十国乱,换后唐二十年国运昌隆。’”字迹边缘焦黑,正是谢云峤在药王谷燃尽灯油前的绝笔。
最后,沙陀使者呼寒掷出狼首刀,刀刃钉在丹墀中央,刀鞘刻着黄金丘石棺的影人扣:“天祐元年,申屠昭临与沙陀族盟:‘以狼卫之血饲墨莲烬,换沙陀二十年铁骑无败。’”刀柄处缠着的,正是申屠烬父亲骸骨腕间的墨莲珏残片。
申屠烬忽然笑了,笑声震得烛树铜铃齐鸣:“原来百年前的‘共生契约’,不过是申屠氏与五国的活祭密约。每代替身死于五劫,不是为了镇天下之乱,是为了——”他指向每卷密约的末章,那里都写着“替身血尽之日,国运续二十年”,“是为了用我申屠氏的骨血,换你们五国的千秋万代!”
砚儿望着丹墀下五卷密约,每卷首页都绘着墨莲替身被五劫噬心的画面,末页则是五国君主跪祭博陵井的场景。耶律霜忽然抽出银鞭,鞭梢狼首眼窝滴出冰蓝血,在密约上蚀出“活祭”二字:“三十年前,我在冰牢发现先祖手札,才知道所谓‘五国圣物’,不过是申屠家锁在我们心口的——”
“——血契。”钱明珠接口,鲛绡卷上的“十万骨”突然渗出血珠,正是当年捍海塘下申屠家暗卫的血,“每代五劫者出生时,申屠家便在我们心口种玺碎,用我们的血,养他们的‘墨莲替身’,再用替身的死,向五国索要供奉。”
刘华月忽然将火凤凰旗掷向烛树,火焰腾起时,旗面竟显出血肉模糊的契约:“南汉皇宫的焚天炉,其实是申屠家的血祭炉。每代替身入炉焚魂,五国君主便能在密约上,多盖一枚‘天罚之印’。”
申屠烬忽然踏前,指尖掠过沙陀密约的狼首纹,刀疤处传来父亲骸骨的余热:“我在黄金丘石棺里看见,真正的申屠昭临早就在灭门夜服毒,他用傀儡术骗过五国,为的就是让我——”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骸骨相同的墨莲纹,“让我这唯一的血脉,能亲手撕了这些吃人的约!”
殿中忽然刮起怪风,五卷密约同时飞起,火漆印在风中显形为申屠家祖祠的十二道石龙纹。申屠烬忽然抽出呼寒的狼首刀,刀刃映着他眼中的墨色与火光:“你们五国以为自己是执局者?不,你们和我申屠氏一样,都是寒砚阁养在血池里的——”
“——活蛊。”砚儿忽然展开谢云峤遗留的《烬昭录·终卷》,残页上父亲的血书在风中显形,“黄金丘石棺血书说:‘五国密约的末章,藏着初代老祖的灭世咒——替身死则国运续,替身生则天下乱。’原来你们供奉的不是天罚,是申屠家的贪!”
耶律霜忽然将《霜狼密约》抛向申屠烬,狼首银鞭重重甩在殿柱上:“撕了吧,申屠烬。当年我剜下霜魄玺碎时便说,五国不该用你们的血,养自己的贪。”她望向殿外,那里有百姓举着火把聚集,火把上绘着墨莲纹,却在雪光中渐渐褪成血色。
申屠烬接住密约,火漆印在他掌心灼出青蚨纹。砚儿忽然想起在听雪轩看见的墨莲纹分裂,原来每代替身的痛苦,都是五国密约在啃噬申屠氏的血脉。她握住申屠烬的手,触到他掌心因握刀而渗出的血,与五卷密约的火漆印相融。
“好,便让天下人看看。”申屠烬忽然大笑,狼首刀划过五卷密约,鎏金文字在刀光中崩解,“看看你们五国君主,如何用我申屠氏的血,在传国玺的裂痕上,砌起永无终结的寒砚局!”
密约撕裂声中,殿外传来巨响,十二盏青铜烛树同时倾倒,烛火在密约残页上烧出“活祭”二字。砚儿望着申屠烬眼中倒映的火光,忽然明白,这一撕不仅是破约,是让五国百姓看见,所谓“天罚之尊”,不过是上位者用骨血织的谎。
耶律霜忽然捡起半片密约残页,上面“二十年国运”西字己被火焚,露出底下的小字:“替身血尽日,五国战乱始。”她忽然望向申屠烬,银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现在你该知道,为何申屠家要让替身死于五劫——他们要的不是天下治,是让五国在‘治’与‘乱’之间,永远离不开博陵井的血祭。”
申屠烬忽然将狼首刀插入丹墀,刀刃震颤声中,五国使者腰间的玺碎同时发烫。他望向殿外逐渐散去的百姓,雪地上留下的不是墨莲纹,是他们踩碎的火漆印:“从今日起,申屠氏不再是五国的活祭。你们若想续国运,便自己磨墨——”他指向砚儿颈间的银坠,那里正凝着谢云峤最后一滴血,“用你们自己的血,写一个不用替身的局。”
殿角的枯荣纹幡忽然断裂,谢云峤的《枯荣引》箫声仿佛在殿中回荡。砚儿望着五卷密约的残烬在雪地上聚成“劫终”二字,忽然明白,破局的关键从来不是毁约,是让每个执局者都看见,局里局外,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
汴梁城的钟声响起,惊落殿角积雪。申屠烬转身时,砚儿看见他肩侧的墨莲纹终于褪去暗色调,只剩明纹如鎏金砚光,在晨光中微微发烫。而五国使者手中的玺碎,正朝着他心口的方向,发出细碎的共鸣——那是旧局崩毁,新劫将生的,第一声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