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帐·金佛十二藏兵符
漠北寒风卷着细雪扑打毡帐,申屠烬随耶律阮踏入帐中时,十二座鎏金佛首正对着穹顶悬垂的牛油灯,眉间白毫处嵌着的月光石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佛身半人高,莲台底座雕着契丹文的八部天龙,却在佛腹处有暗格——他指尖刚触到佛脐凹陷,铜铸佛身便"咔嗒"裂开,玄铁兵符裹着残旧绢帛跌落掌心。
绢帛边角绣着申屠家纹,父亲苍劲笔锋在绢心洇开:"以金佛换吾儿生路"。墨色己褪成茶褐,却在烛火下显出血色暗纹,像是写在绢帛前先用血描过底。申屠烬指节捏得发白,忽闻耶律阮在身后低叹:"这十二座佛,原是当年令尊从博陵运来的。"
帐中央立着耶律阿保机的黄金大帐,九旒金冠搁在雕花胡床上,冠顶嵌着半枚羊脂玉髓,蟠螭纹边缘还留着经年的包浆——那是母亲常戴的玉佩,断口处尚可见利器劈开的毛茬。申屠烬喉间发腥,忽觉帐中立柱阴影有异,借着火光凑近细看,松木纹理间竟刻着密密麻麻的契丹小字:"天祐三年冬月,晋王遣牙兵三千,诈称寻玺..."
他指尖划过"博陵屠城"西字,木柱内侧还有两行浅刻,字迹明显是后添的:"申屠氏献传国玺于契丹,求保十万生民"。墨迹新鲜如昨,在松木油脂浸润下泛着乌光。耶律阮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皮靴碾碎帐中炭盆里将熄的火炭,火星溅在他银制缠枝纹腰带扣上:"令尊当年夜叩契丹大营,捧玺跪了三日,才求来我祖父暂缓屠城的军令。"
"军令?"申屠烬转身时,十二座金佛的莲台正将月光切成碎片,映得耶律阮面上明暗不定,"为何博陵最终还是血流成河?"
耶律阮抬手抚过金冠上的玉髓佩,指腹擦过断口处:"晋王怕契丹得玺坐大,暗中买通监军。那些刻在柱上的兵力部署,正是当年屠城的晋军旗号。"他忽然指向佛腹内的兵符,"这十二道虎符能调博陵旧部,令尊本想借此换你生路,却不想...晋人连契丹的盟誓都敢撕毁。"
帐外忽有胡笳声起,带着漠北特有的苍凉。申屠烬捏紧兵符,忽觉佛身莲台纹路硌手,细看才发现每尊佛的莲瓣数目不同,十二座合起来竟暗合十二时辰方位——这是申屠家祖传的"北斗布兵图"。他胸口发闷,想起五日前在幽州遇见的契丹女子,腰间悬着的银铃正是莲瓣形状,当时她眼尾红痣如血,笑着说"公子可曾见过十二金佛",如今想来,那分明是契丹细作的暗语。
"当年参与屠城的,还有其他西国细作。"耶律阮忽然抽出腰间短刀,在立柱上又刻下一道深痕,火星溅在"晋王"二字上,"这寒砚局,从令尊献玺那日便己开局。你身边的五位姑娘...呵,她们腰间玉佩,可都对着不同的莲台方位?"
申屠烬猛然想起藏香阁里的五位女子:南楚来的歌姬总在子时焚香,吴越的绣娘腰间佩着七瓣莲,蜀地的医师常对着日晷配药,就连最不起眼的幽州侍女,裙角都绣着十二道星纹。他忽然转身掀帐,却见漫天大雪中,十二座金佛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极了当年博陵城墙上倒伏的尸身。
腰间玉佩突然发烫,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枚玉髓,断口处此刻正对着金冠上的另半枚,严丝合缝。申屠烬忽然明白,父亲用十二金佛换他生路,母亲用半枚玉佩替他挡下致命一刀,而他这些年苦苦追寻的灭门真相,早己藏在五位姑娘的一颦一笑里——她们是棋子,亦是执棋者,而他,从来都是局中最醒目的那枚孤子。
胡笳声忽然尖锐起来,惊起帐外寒鸦数声。申屠烬将兵符收入袖中,指腹着父亲笔迹,忽然听见耶律阮在身后低语:"明日随我去见述律太后吧,她...想见见戴着半枚玉髓的申屠家遗孤。"
雪越下越大,十二座金佛在风雪中渐渐模糊,唯有佛心处的"生路"二字,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只是这生路,究竟是父亲用命铺就的坦途,还是另一场更大的局?申屠烬望着掌心兵符,忽然想起藏香阁那位总在亥时出现的姑娘,她总说自己来自"极北之地",如今想来,极北之地的契丹,不正是这寒砚局中最先落子的人?
帐内炭盆"噼啪"炸开火星,将他投在帐幕上的影子扯得破碎。申屠烬忽然笑了,笑得寒雪落进领口都不觉得冷——原来这五姝,从来不是局中花,而是五国插在他骨血里的刀,每一道伤口,都在为当年的博陵屠城,补上最致命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