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汉宫·蝶面揭开血账册
夜漏三更,刘娥指尖扣着青砖暗纹轻旋,南汉毒蛊司的铜门便在“咯咯”声中裂开寸许。申屠烬袖中寒铁剑未出鞘,己先嗅到腐叶与蛊虫交缠的腥甜——这气味混着宫墙深处的沉水香,正是三年前他在苏挽月袖中闻过的气息。
毒蛊司内烛火皆作蝶形,薄如蝉翼的绢面绘着十二只朱砂蛾,翅纹竟与申屠家祖传兵符暗纹分毫不差。刘娥月白裙角扫过青砖上的蛊虫刻痕,忽然停在第三具青铜架前,架上叠着七本账册,最上层那本封面染着暗褐血渍,边角绣着半朵吴越忍冬纹。
“晋王军粮三十万石,癸未年腊月廿七交割。”申屠烬指尖划过泛黄纸页,墨迹下隐现浅红指痕,似是用血写过底再覆墨,“经办印……”他瞳孔骤缩,账册末页朱砂盖着“苏挽月印”,九叠篆纹里嵌着极细的吴越雷纹——那是吴越国主亲赐谍者的暗记。
刘娥忽然按住他翻页的手,指尖凉得像浸过蛊池:“再看夹层。”账册中页突然滑落半幅素绢,墨色未干的“吾儿”二字刺得他眼眶发疼,父亲笔迹在月光下显出血线:“若见此账,便知父非通敌,是引火上身。”绢尾染着大片焦痕,却独独“晋王”二字被人用朱砂圈了又圈。
“当年博陵城外的火,是晋王借南汉的粮烧起来的。”刘娥转身时,鬓边银蝶步摇碰响青铜架,惊起架上蛰伏的朱砂蛾,“你以为苏挽月是南汉细作?她腰间玉佩刻着吴越江潮纹,却偏要在妆面画南汉蝶形——双面谍的戏,她唱得比谁都好。”
申屠烬忽然注意到她颈间薄纱微动,雪肤上隐约有朱砂色蝶形胎记,翅尖竟在缓缓蠕动。刘娥伸手扯下纱巾,蝶形胎记中央嵌着极小的金片,在烛火下折射出南汉皇宫的飞檐纹路:“这是南汉皇后用申屠家血养的‘蚀心蛊’,每只蛊虫尾端都刻着受血者的生辰八字。”她指尖按在蝶翼上,金片突然映出博陵屠城那日的惨状——他记得母亲倒下时,血泊里漂着同样的金片。
“你父亲献玺前,曾将申屠氏血脉分注五国。”刘娥声音混着朱砂蛾振翅声,“南汉取血养蛊,吴越借粮纵火,契丹藏玺设局……”她忽然指向账册上的忍冬纹,“苏挽月每次给你送的醒神香,底子里都掺着吴越‘断忆散’,偏你总说那香有母亲的味道——她仿的不是香,是你对母亲的执念。”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申屠烬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想起苏挽月总在亥初为他研墨,砚台里刻着吴越江堤图,却从未留意她腕间银镯内侧的南汉蛊文。此刻账册上的血指痕与父亲绝笔重叠,他忽然明白为何每次追查晋王线索时,总会在苏挽月的绣样里找到错误的契丹文——那不是错,是故意引他踏入南汉与吴越的双重迷局。
“蚀心蛊发作时,能让人看见最想看见的幻象。”刘娥重新覆上颈间纱巾,蝶形烛火在她眼尾投下阴影,“你以为在藏香阁初见我时,我是真的被蛊虫咬伤?那道血痕,不过是为了让你信我是南汉弃子。”她忽然贴近他耳畔,温热呼吸混着蛊毒的腥甜,“申屠家的血,早被五国熬成了局中墨,我们这些执墨的人……又何尝不是被墨反噬的棋子?”
账册突然被夜风吹翻,最后一页露出半幅舆图,博陵城防图上用五种颜色标着五处暗桩——正是五位姑娘各自居住的楼阁方位。申屠烬忽然想起蜀地来的医师总在他伤处敷南汉的金创药,幽州侍女常替他换的熏香里掺着吴越的迷烟,而苏挽月……她腕间银镯与刘娥颈间金片,此刻在烛火下竟映出同一片博陵废墟。
“该走了。”刘娥指尖划过青铜架上的朱砂蛾,群蛾突然振翅扑向烛火,“南汉皇后就要到了,她想看看——申屠家的血脉,是否真如账册所记,早该在十年前就该断在毒蛊司的虿盆里。”
申屠烬将父亲绝笔塞进衣襟,剑鞘撞在青铜架上,惊落半片蝶形绢面。他忽然看清绢面朱砂蛾的翅纹,竟是用极小的契丹文写着“五国分血”——原来五姝的身份,早藏在他日日相见的香粉、绣样、药囊里,藏在她们望向他时,眼底那点似真似假的柔光里。
毒蛊司外传来环佩声,刘娥忽然将他推入暗格,自己转身时己换上南汉巫祝的赤纱衣。申屠烬隔着砖缝望去,见她颈间蝶形胎记在火光中愈发鲜艳,像极了苏挽月妆面未干的朱砂,像极了蜀地医师指尖的毒血,像极了幽州侍女袖中飘落的、那片绣着五国暗纹的残帕。
暗格里传来老鼠啃咬账册的声响,申屠烬摸着父亲绝笔上的焦痕,忽然想起五日前苏挽月替他描红时,笔尖在“忠”字上多顿了一笔——如今才懂,那多出的笔锋,正是五国合谋时,刺向申屠家心口的第五刀。
蝶形烛火“噗”地熄灭,毒蛊司陷入黑暗。申屠烬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混着远处南汉皇后的轻笑,像极了当年博陵城破时,那些躲在街角的细作们,压低声音传递的、那句致命的“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