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暴雨识破兄妹身
听雪轩的青瓦被暴雨砸得山响,申屠烬握剑的手刚推开雕花窗,便见道白影从飞檐跌落,青竹纹裙摆浸透血色,正是本该在吴越商队的苏挽月。她发间银簪断作两截,耳坠只剩单边珍珠垂在颔下,血珠混着雨珠顺着下颌砸在青砖上,绽开的形状竟与申屠家寒砚台的裂璺分毫不差。
“毒蛊司的人……追了三日。”她蜷缩在他脚边,指尖死死扣住他靴面,腕间银镯内侧的南汉蛊文己被刮去,露出底下吴越雷纹与申屠家纹的叠刻,“他们要毁了寒砚局的棋子……”话未说完,喉间涌出黑血,染红了胸前半枚残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墨莲纹,瓣尖缺角却与他腰间玉佩严丝合缝。
申屠烬猛然想起三日前在南汉毒蛊司见过的账册,苏挽月的私印下藏着极细的狼毫笔痕,像极了父亲教他习字时的笔锋。他慌忙撕下袖中布条为她止血,却见她忽然扯下左耳垂坠,薄如蝉翼的耳后肌肤上,刺着极小的寒砚台纹,砚心“死士”二字用金粉描边,正是申屠家暗卫的标记。
“十七年前……奶娘将我塞进吴越商队的襁褓。”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跳虚弱如烛,“你在契丹边境啼哭时,我在吴越王府听着更漏——我们是双生兄妹,却被刻上不同的纹,送给不同的狼。”暴雨穿过窗棂打在她脸上,冲淡了常年敷的朱砂,露出与他七分相似的眉眼,“你以为我是吴越细作?不,我是申屠家最后的血,被磨成墨塞进了五国的笔管。”
申屠烬如遭雷击。他想起藏香阁初见时,她总在亥时为他研墨,砚台裂璺里渗着的不是墨汁,是吴越“断忆散”与南汉蛊血的混液;她绣样上的错笔契丹文,原是故意露出的申屠家暗语;就连她总说“公子的眼睛像极了故人”,那故人分明是镜中自己。此刻她胸前残玉与他玉佩相触,竟发出清越鸣响,如寒砚台遇血而裂的清音。
“父亲早算出五国要分食申屠氏。”苏挽月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水灌进喉间,“他让奶娘将我们双生兄妹分送两国,以为血脉分散便能求生——却不想吴越养我作双面谍,契丹留你作饵,我们都是寒砚局里的对弈子,棋盘早被五国刻在了骨血里。”她指尖摸向他腰间玉佩,断口处的玉髓突然发烫,“你记不记得母亲临终前说的‘砚心藏烬’?烬是你我,砚是五国,我们的血,早该在博陵城破时就烧成这寒砚的裂痕。”
窗外惊雷炸响,听雪轩的石砚台突然“咔嗒”裂开,露出暗格中半幅残图。苏挽月趁势将手探入他衣襟,摸出在沙陀帐中所得的墨莲钥匙,与残图边缘的缺口相扣:“五国圣物——契丹玉髓佩、南汉蚀心蛊金片、沙陀狼首钥匙、吴越忍冬纹印、蜀地云雷纹医箱——每样都藏着传国玺碎块。”她咳出的血滴在图上,竟显出血脉走向,“当年父亲献的是假玺,真玺被分成五块,嵌进了五国圣物。”
申屠烬忽然想起耶律阿保机金冠上的玉髓佩、刘娥颈间的蛊虫金片、阿史那雪的银铃、谢云峤的狼毒草帕,还有苏挽月腕间的银镯——原来五位姑娘的信物,正是五国圣物,更是父亲布下的反局。可此刻苏挽月指尖冰凉,胸前残玉的墨莲纹正在褪色,像极了当年母亲咽气时,腕间玉镯突然崩裂的模样。
“他们要杀我,因我知道寒砚局的终章。”苏挽月忽然凑近他耳畔,温热的血蹭在他颈间,“五姝各执一玺,却都在等你集齐碎块——那时才是五国收网之时,用你的血,祭他们的传国玺。”她忽然推开他,从袖中掷出染血的吴越密报,“三日前我给你的醒神香……掺了沙陀狼毒草,你体内的蚀心蛊早该发作,可为何……”
话未说完,她眼中泛起骇然。申屠烬这才惊觉,自己竟毫无中毒迹象——原来这些年他暗中用父亲留下的狼心草压制,那些被姑娘们认为是“疏忽”的药渣,实则是他藏起的生机。暴雨冲刷着听雪轩的血迹,他望着苏挽月耳后的“死士”刺青,忽然明白奶娘为何将妹妹送入吴越:申屠家的死士,从来不是为杀人,而是为替主赴死。
“哥哥……”苏挽月忽然抓住他的手,这是十七年来第一次相认,“寒砚局的砚心,不是传国玺,是你我。”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兵符刻痕,“五国以为分食血脉便能稳坐江山,却不知父亲在每道血脉里都埋了火种——你的兵符、我的残图、她们的圣物,合起来便是焚尽棋盘的火。”
雷声中传来衣袂破风之声,三道赤纱身影己掠上听雪轩。苏挽月猛然推他向暗格,自己扯断腰间银镯,将吴越雷纹印抛向暴雨:“去幽州找那位总绣十二道星纹的姑娘!她腕间红绳……”话未说完,赤纱中人的蛊虫己穿透她心口,血花溅在残图上,恰好补上最后一块玺纹。
申屠烬躲在暗格中,听着她的心跳渐弱,看着她耳后的“死士”纹在血水中模糊,忽然想起父亲绝笔信里的“引火上身”——原来这火,从来不是一人之烬,是双生兄妹同燃的血焰。暴雨穿过破碎的窗棂,将听雪轩的石砚台冲得干干净净,唯有苏挽月留下的半幅图,在他掌心洇开血色,绘出五国圣物的方位,也绘出寒砚局中,最后两枚即将同烬的棋子。
暗格外传来南汉巫祝的冷笑:“可惜了这双生血脉,终究是砚台上的一滴残墨。”申屠烬摸着腰间与苏挽月相配的残玉,忽然听见掌心兵符与残图相触的轻响——那不是死亡的绝响,是寒砚将裂、星火将燃的,第一声清越之鸣。
暴雨整夜未歇,听雪轩的废墟里,半枚墨莲钥匙与残图静静相扣。申屠烬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忽然明白,五姝的背叛从来不是局的终点,而是父亲早在十七年前就埋下的伏笔——当双生兄妹的血同时滴在寒砚台上,这盘被五国操纵的局,终将在烬燃之时,露出最深处的、属于申屠氏的,那道永不熄灭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