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浸着金銮殿的朱漆御案,李玄烛捏碎最后一枚茶盏时,青瓷碎屑扎进掌心,竟与千里外某位帝王的腕间伤口同时渗血。案头七盏冰蚕油盏次第爆灯花,映得他眉间墨莲纹忽明忽暗,恍若父亲临终前在棋盘上落下的最后一子。
"启禀陛下,五国密使己退至偏殿。"贴身内侍捧着鎏金密报匣的手在发抖,匣角鎏金纹饰与李玄烛袖口露出的墨莲纹若合一契,"漠北急报...言及各国君主近日皆有怪状..."
密报展开时的沙沙声里,李玄烛闻到隐约的血锈味。羊皮纸上用朱砂圈注着五国帝王的生辰八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墨莲纹样——东陵皇帝心口有痣如莲,与他前日剜蛊时的伤口位置分毫不差;南楚帝王左膝常年隐痛,正对着阿史那月弯刀刺入的方位;更甚者,西戎可汗腕间突然浮现的青色纹路,竟与谢砚秋发间银铃暗纹交缠成"劫"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喃喃念着密报末尾的批注,指腹擦过"替身共生"西字,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偷听到的父王母后争执。母亲摔碎的妆奁里,藏着半卷《寒砚秘典》,其中"以血饲莲,借身还魂"八字被朱砂涂成黑红色,旁边贴着五张襁褓中的婴儿画像,襁褓纹样与五姝现世所佩饰物别无二致。
御案下的暗格里,静静躺着父亲的遗诏。"玄烛亲启"西字的封蜡裂痕里,渗出当年鸩杀母亲的鹤顶红粉末。他曾以为父亲死于寒砚台政变,首到昨夜在秘道发现那具穿着龙袍的枯骨——心口插着的,正是自己从小佩戴的墨莲玉佩。
"原来我们都是替身。"他猛地掀翻御案,七盏油灯轰然坠地,火焰在龙纹地砖上蜿蜒成寒砚台的形状。那些被奉为天命的帝王将相,不过是父亲棋局里的活棋子,用五国皇室血脉养着墨莲蛊,再以转世替身承接劫数,而他李玄烛,从剪断脐带那日起,便被刻成了共生链的核心枢纽。
殿外忽起夜风,卷着《推背图》残页扑入殿中。李玄烛望着残页上"五星连珠,墨莲泣血"的批注,想起谢砚秋发间银铃的"砚狱"刻字——原来寒砚阁的"狱",从来不是囚禁罪臣的牢笼,而是圈养着五国命脉的蛊盆。
"陛下!"内侍突然指着他掌心的伤口,那里的墨莲纹正顺着血脉向手臂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隐约透出五国地图的轮廓,"您的纹路...与密报上的帝王们..."
李玄烛抓起案头的狼毫,饱蘸朱砂在密报上画下五个墨点,又用墨线将它们与自己心口相连。当最后一笔落成时,五墨点同时渗出血珠,在羊皮纸上聚成父亲生前最爱用的"天地大同"棋局,而他的心脏,正是那棋盘中央的"天元"。
"父亲,你可真狠。"他将密报投入炭盆,看那些承载着帝王秘辛的字迹在火中蜷曲成灰,忽然想起谢砚秋在博陵祠落下的泪——原来她的每一滴泪,都对应着某个帝王的心悸,而他们的情劫,不过是维系这盘灭世棋局的蛊引。
殿角铜漏滴答,惊破深夜寂静。李玄烛望着掌心逐渐清晰的五国山河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与五姝亲近,各国边境必起战乱——不是巧合,而是共生链在反噬。他曾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料从出生起,就被钉在棋盘中央,做了整盘棋最大的劫数。
"来人。"他扯下龙袍玉带,露出心口正在蔓延的墨莲纹,"备马,寒砚台。"当值侍卫抬头时,惊见陛下眼底翻涌的墨色,竟与秘阁中供奉的"墨莲归墟"图腾如出一辙,而他腰间悬着的弯刀,刀柄刻着的"玄烛"二字,此刻正渗出淡淡血水,恍若被惊醒的远古蛊灵。
夜风卷着金銮殿的飞檐铜铃,叮咚声里似有千万人同时低叹。李玄烛踩过满地狼藉,靴底碾过的炭灰里,隐约现出"替身"二字——那是父亲用母亲的血写在秘典扉页的批注。此刻他每走一步,心口的墨莲便绽开一分,花瓣上倒映着五国帝王的面孔,每张脸都与他有七分相似,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活傀儡,在权谋的蛊盆里,永远逃不开被献祭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