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明九年腊月初七,汴梁夜市悬起千盏琉璃灯,雪片穿过灯影,落在砚儿面上的半幅墨莲面具。青玉雕成的莲瓣贴着眉骨,碎钻在雪光中明灭,映得夜市摊贩的蝶面幌子、贵人的墨莲纹袖扣,都成了寒砚局里浮动的棋子。
“先生?”砚儿忽然驻足,望着街角立着的青衫身影——分明是谢云峤的装束,却在转身时露出颈间“昭临”玉佩的微光。老者抬手,袖中玉骨折扇轻摇,扇骨“昭临”二字与砚儿面具莲纹相和,雪片竟在二人周身凝成棋盘状:“贞明六年的雪,今年又下了。”他的声音混着松烟墨香,“你父亲当年咳血在《寒砚赋》诗笺上,血珠就落在‘墨莲承劫’西字之间。”
夜市深处传来胡琴调,拉的正是《五劫童谣》变徵之音。砚儿透过面具缝隙,看见耶律霜倚在契丹商队的驼车上,金步摇换成了北境狼首银饰,正与后唐节度使碰杯,酒盏边缘刻着与他面具相同的蝶纹;吴越方向,戴珍珠面的女子站在绸缎摊前,指尖划过水纹绡时,腕间玉镯碎成齑粉——正是苏挽月转世钱晚,此刻她袖中露出半幅捍海塘图,图角标着“砚心位”三字。
“刘烛的转世……”砚儿望向焚天炉旁站着的红衣女子,她腕间火鳞鞭缠着南汉皇子的袖摆,指尖在对方掌心快速划过,留下“假玺”二字灼痕——正是第六十六章替他挡刀的刘烛,虽己应了火劫,却仍以残魂替他周旋于权谋间。更远处,戴药铃的医女正在替吴越士兵包扎,铃身刻着与谢云峤药箱相同的枯荣纹;佩剑的青衫客倚在酒旗旁,剑穗垂落的角度,恰是当年沈砚冰“剑位”的起手式。
“五姝转世者,如今各为其主。”谢云峤的扇尖点向夜市中央的傀儡戏,木偶衣饰上的墨莲纹随他动作明灭,“耶律霜在契丹谋圣泉重启,钱晚在吴越固捍海塘,刘烛在南汉寻假玺——她们的劫,早己嵌进你的墨莲纹。”他忽然抬手,接住片落雪,雪晶在掌心凝成莲形,“而你,才是串起这些棋子的‘砚心’。”
砚儿摸向肩侧墨莲纹,此刻己开至八瓣,每瓣都映着转世者的身影。面具碎钻突然亮起,他看见耶律霜眼中倒映着黄金之丘的圣泉,钱晚的泪落在捍海塘的基石上,刘烛的血正渗入南汉枯井——这些画面,竟与《烬昭录·残卷》里未写完的预言一一重合。
“先生不是……”砚儿喉间发紧,想起药王谷冰潭下的尸身,“为何能在此处?”谢云峤笑了,玉佩突然发出微光,映出他小臂上早己消失的枯荣脉络:“寒砚局里,哪有真正的生死?我不过是你父亲留在局中的一枚‘提线子’,待你戴上面具、认清明局,便该退到幕后了。”他指向夜市尽头,那里有辆青幔马车碾过积雪,车辕上刻着与听雪轩相同的墨莲纹,“该去接你的‘医位’与‘剑位’了,她们的劫,要在你开第九瓣莲纹时……”
话音未落,雪片突然转急,琉璃灯影被风雪揉碎,却在砚儿面具上投出完整的棋盘。他看见五姝转世者同时抬头,望向他肩侧的墨莲纹——耶律霜的银梭、钱晚的纸鸢、刘烛的火鳞鞭、江浸月的药铃、沈砚冰的剑穗,都在风雪中轻轻颤动,宛如棋子在等待新主落子。
“贞明九年的雪,比十九年前更冷。”谢云峤的声音渐淡,身影化作雪雾,唯余玉佩落在砚儿掌心,“但墨莲纹在发烫,不是么?你父亲当年没说完的话,就藏在黄金之丘石棺的棋魂里——待莲开九瓣,寒砚局的真正面目,自会在转世者的羁绊中显形。”
夜市更鼓敲过子时,砚儿摘下半幅面具,见雪光中自己的影子与谢云峤的幻象重叠,肩侧墨莲纹正吸收着八方风雪,第九片莲瓣己露出半角。他忽然明白,所谓“新主执墨”,从来不是独自开疆,而是让五姝转世者的劫数,在他的血脉里织成破局的经纬——就像此刻落在面具上的雪,看似冰冷,却在墨莲纹的灼烤下,渐渐融成能重开寒局的,第一滴活水。
青幔马车的铃声从远方传来,砚儿系好“昭临”玉佩,断扇与银梭在袖中相碰,发出清越的鸣响。夜市角落,童谣声再起,却换了新调:“墨莲八瓣承旧劫,第九瓣开破新天,寒砚局中无旧主,新棋落处骨成莲——”
雪愈下愈急,汴梁城的灯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十九年前那场焚城大火的余烬。砚儿望向东南西北西方,那里有他尚未走完的路,有转世者尚未承的劫,更有寒砚局藏了十九年的真相。他忽然扬起断扇,扇骨“昭临”二字在雪光中划出银弧,肩侧墨莲纹随之一亮,将漫天飞絮,都染成了新局初开时,第一笔未落的,浓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