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霜降，狼首冢的沙砾被狂风卷成刀刃，十二座狼首石像环成圆阵，眼窝处嵌着的黑曜石在暮色中泛着血光。呼寒单膝跪在阵心，狼首纹皮甲下露出半截弯刀疤，手中攥着染血的狼毫——那是用沙陀族末代狼卫的尾毛所制，笔杆刻着“土劫”二字。
“阿史那氏的子孙，该记得狼首冢的血誓。”他抬头望向申屠烬，后者衣襟上的青蚨纹正与石像眼窝共鸣，“三日前我剖开族中老者的棺木，他心口嵌着的不是玉佩，是半片刻着你生辰八字的‘土劫玺碎’。”
砚儿按住腰间的墨莲囊，囊中有五国玺碎的余热，独缺土黄色的棱角。申屠烬的指尖划过最近的狼首眼窝，黑曜石突然龟裂，露出里面嵌着的菱形玉片，边缘染着暗金色血渍——正是沙陀族特有的狼血与申屠氏墨莲血的混色。
“父亲当年用狼卫之血调和墨莲烬毒。”申屠烬声音低沉，指腹碾过玉片上的血纹，狼首石像忽然发出呜咽，“沙陀族世代为申屠家守墓，他便将‘土劫玺碎’浸入狼血，再用我的血做引，让每个沙陀人的心口，都种着控制他们的蛊。”
呼寒突然挥刀劈向另一座狼首，刀锋在眼窝处溅出火花，第二片土劫玺碎跌落时，竟连着半片陈旧的羊皮纸。砚儿捡起一看，上面用狼血绘着申屠昭临的画像，他正将一碗混着金砂的血递给沙陀族长：“以我儿昭临之血为引，狼卫之血为媒，土劫玺碎为锁，沙陀族永镇北境——申屠昭临乾祐三年立。”
“原来你流着沙陀狼卫的血。”呼寒擦去刀上血珠，刀疤在夜风里发疼，“难怪每次沙陀族要举兵南下，族中老者就会心口剧痛——他们被土劫玺碎下了蛊，而你，申屠烬，你的脉搏便是蛊虫振翅的信号。”
申屠烬忽然按住心口，墨莲纹与土劫玺碎的金砂纹路相缠，竟在掌心映出沙陀族的狼首图腾：“父亲剜心刻下共生契约那日，也在沙陀族埋下了‘土劫阵’。五国圣物本是传国玺碎，而土劫玺碎，专门锁的是人心——让五国首领永远受困于玺纹，让他们的子民，永远流着被申屠氏血饲的蛊。”
砚儿望着十二座狼首石像渐渐倾斜，眼窝中的玺碎正在沙风中融化，露出底下刻着的沙陀族生辰八字。呼寒忽然将弯刀插入阵心，狼首冢的沙砾突然沉降，露出地下三丈深的血池，池底浮着数百具狼卫骸骨，每具心口都嵌着极小的土劫玺碎，像埋在血肉里的金砂。
“这些是我阿史那氏的先祖。”呼寒声音发颤，弯刀在血池上投下狼影，“他们以为自己是沙陀族的英雄，其实不过是申屠家豢养的活蛊，用自己的血，养着你们申屠氏的‘玺身’。”他忽然看向申屠烬，“你可知为何土劫玺碎要藏在狼首眼窝？因为申屠家要我们永远睁着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被你们的墨莲血，困在这永无天日的——”
“困在这用骨血砌成的寒砚局。”申屠烬接口，指尖掠过血池，狼卫骸骨突然发出低吟，“土劫主困，困的不是疆土，是人心。五国百姓以为自己忠于首领，其实是忠于玺碎里的蛊；五国首领以为自己在争天下，其实是在替申屠家，演这出永无终结的分疆戏。”
呼寒忽然拔刀，刀刃劈开最后一座狼首的喉管，喷出的不是石粉，而是暗红的沙——那是百年前狼卫血祭时留下的精魄。土劫玺碎在血池上拼出完整的狼首纹，却在中心处缺了一角，正是申屠烬心口墨莲纹的形状。
“现在我明白了。”砚儿忽然想起在黄金丘看见的契丹血誓，“五国圣物各有司职：火劫焚、水劫分、风劫乱、雷劫惊，而土劫——”她指向血池里的狼卫骸骨，“土劫守，守的是申屠家的局，让五国永远困在各自的疆土，永远成不了气候。”
申屠烬忽然取出五国玺碎，当土劫玺碎归位时，十二座狼首同时发出悲嚎，沙砾在虚空中聚成传国玺的虚影，却在底部多出一道狼首纹的裂痕。呼寒忽然将弯刀递给申屠烬，刀柄上的狼首眼窝，正好嵌得下他掌心的墨莲纹：“用你的血，断了这因果线。若沙陀族注定是申屠家的蛊，那就让我阿史那雪的转世，亲手焚了这养蛊的——”
“养蛊的不是申屠家，是传国玺的执念。”申屠烬忽然将五瓣玺碎按入血池，金砂与墨血相融，竟在狼首冢上空映出申屠昭临的残影，“父亲当年用狼卫之血，不是为了控制沙陀族，是为了让土劫玺碎，成为破局的钥匙。土劫主困，却也主生，唯有让五国百姓从玺纹中解脱，才能让传国玺——”
他话未说完，血池突然沸腾，狼卫骸骨纷纷站起，朝着申屠烬跪下。呼寒望着自己腕间的狼首纹渐渐淡去，忽然明白，土劫玺碎的归位，不是诅咒的延续，是解脱的开始。他捡起地上的狼毫，笔杆上的“土劫”二字己变成“破局”，笔尖蘸着血池中的混血，在沙地上写下“分玺者终困于玺，焚砚者方能归心”。
大漠的夜风卷起狼首冢的沙，十二座石像逐渐崩塌，露出地底刻着的申屠家祖训：“以五劫血养玺，以万族骨为砚，天下不乱，申屠不亡。”申屠烬忽然笑了，笑得墨莲纹与狼首纹在掌心相缠：“原来老祖设局，是怕传国玺的力量毁了天下，却不知困天下于局，才是最大的劫。”
砚儿望着血池渐渐干涸，狼卫骸骨化作金砂随风而散，忽然想起在药王谷看见的“共生契约”——申屠氏用族血换天下分疆，却终究让自己的子孙，成了困在玺纹里的活砚。而呼寒此刻正望着北方，那里的狼嚎不再悲怆，倒像是挣脱枷锁的长吟。
“土劫己破，剩下的……”申屠烬握紧砚儿的手，触到她腕间与自己同频的脉搏，“便是带着五瓣玺碎，去博陵井赴最后一局。谢云峤用枯荣术续了我三十日生机，如今还剩七日——”他望向渐暗的天幕，沙砾在他墨莲纹上聚成火焰形状，“七日之后，我这方活砚，要么在墨火中焚尽，要么让天下，永远困在我心口的玺纹里。”
呼寒忽然将弯刀插入沙中，狼首冢的风沙就此止息，唯有土劫玺碎的金砂，还在他甲胄上闪着微光：“阿史那氏的子孙，从不做困兽。申屠烬，若你真要焚砚破局，我便用这把断尽因果的刀，替你劈开博陵井的——”他指向南方，那里隐约可见墨色云团翻涌，“劈开那，用你申屠氏骨血砌成的，最后的寒砚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