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真站在门口,伸手将挂在门边的“歇业”牌子摘了下来,另一只手紧紧抱着理儿。
她刚一抬头,正好看见骑车而来的周炳闻,心头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这几天都没见着你人影。”她笑着开口。
“嗯,我下乡待了几天。”周炳闻笑着应了声,把车稳稳停在门口。
“徐姐,你这是准备重新开张了?”他看了眼酒馆门口,问道。
“没法子,总不能让理儿跟着我饿肚子过日子。”徐慧真眼神黯淡,声音低了些。
“哎,抱歉,我刚回来,情况不清楚,哪成想不小心问了不该问的。”周炳闻连忙道歉。
“没事儿。”徐慧真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心里却莫名多了几分踏实。
是他长得太顺眼?还是人品太靠谱?
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觉得,看着安心。
“周末放假,我出来走走。”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顺带拍了拍那副老旧手套。
北地的冬天,冷得厉害,骑车简首就像抓着两根冰棍。
“快进屋歇歇。”徐慧真立刻让他进屋,她心里其实也正琢磨着,想让周炳闻帮个忙。
“好嘞。”他把车停妥,跟着她走进小酒馆。
“徐姐,来点酒,暖暖身。”他在靠近柜台的桌边坐下,笑着说道。
“成,你等会儿啊。”徐慧真赶紧抱着孩子走到柜台边,从酒缸里舀了一点出来,先尝了一口。
刚一入口,她脸色就变了。
“呸!这年头了,还有人敢卖兑水的假酒!”她立马将酒吐掉,转头看向周炳闻:“这酒掺了水,晚上我进点新酒,到时候再卖你吧。”
徐慧真做生意讲究诚信,她有句口头禅:不坑人、不糊弄、不打马虎眼。
后来酒馆重新开张时,门口还挂了三块牌子:
不赊账、酒不兑水、假一赔十!
“没事,徐姐,原价给我来二两就行,我也不图啥,就图个热乎劲儿。”周炳闻摆摆手。
他本就酒量一般,喝点兑水的更合适。
重活一世,他最讲究的就是养生,酒烟不沾,一切为的是活得长。
有钱重要,但身体垮了,一切都是空谈。
“行,那我就便宜点给你来。”徐慧真点点头,亲自把酒端到他面前。
往常酒馆的规矩是:谁喝谁自己端。
但到周炳闻这儿,她就愿意破个例。
谁让这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呢?
就在这时,门帘“唰”地被掀开,一阵寒风扑面。
“哎呦,终于开张了!”
一个年纪轻轻却一脸老相的男人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模样憨厚的后生。
“强子?”徐慧真认出前头那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没错,错了别管,先来俩二两。”强子大大咧咧地坐下。
“这酒兑了水啊。”徐慧真提醒道,目光扫向强子和他旁边的蔡全无。
“我爸讲,抗战那会儿打鬼子进北平,酒馆就开始兑水,小鬼子都不乐意喝。后来国军喝了假酒,还把你公安贺老爷子给胖揍了一顿。”强子咧嘴笑。
周炳闻看着这俩人,年纪都不大,脸上却全是劳碌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可不一样了。”他举杯一饮,“新社会了,徐姐说了,今儿起酒不兑水,人不打埋伏。”
“这话在理。”徐慧真笑着应声,转身回了柜台。
“去趟牛栏山得多少路费?”她随口问了一句。
“看干啥去了。”强子答。
“拉酒。”
“哎哟,那不成,我这腿扛不住,钱没挣着人先瘸了。”强子摆手,坚决不干。
“你是蔡全无?”周炳闻这时看向另一个人。
“嗯。”蔡全无点头,话不多。
“正好我也得去趟牛栏山,熟点路子。要是你愿意,顺便把徐姐的酒也带回来,还能挣点辛苦钱。”
“成!”蔡全无一听,立马点头。
强子一听急了,腾地起身,耳朵都竖了起来。
他不是不想干,而是想抬价。
“蔡全无,车你别管,我帮你借辆三轮。”周炳闻笑道。
他是干采购的,借车不过是给厂里交个象征性的使用费,谁挑得出毛病?
相比强子漫天要价,周炳闻这条件己经够厚道。
“那太谢谢了!”蔡全无感激不己,连连点头。
强子当场傻眼——眼瞅的肥肉飞了!
“我说你这人也忒不讲究了吧?”他忍不住瞪着周炳闻。
“怎么就不讲究了?我采购路过帮个忙,怎么就成罪过了?”周炳闻慢条斯理地回了句,神色淡定。
强子原本火气正盛,跟他对视一眼,竟莫名地泄了劲。
“得,算了,这活儿我不掺和了。”他耸耸肩,回到原位,没多久便灰溜溜地出门喝豆腐脑去了。
“那就这么定了,这几缸兑水酒你俩拿出去卖,权当挣跑腿钱。”徐慧真补充道。
“哎呀,这也太多了!”
“不用不用~”
周炳闻和蔡全无几乎异口同声,对视了一眼。
蔡全无这才忽然意识到——
眼前这小子是个对手。
而且是个强敌。
“全无,你先歇会儿。炳闻,等会我写封信,你俩就能去牛栏山进酒了。”
徐慧真说完,朝后院走去。
“炳闻,来,跟我去后院一趟。”
他跟着她往后院走,蔡全无坐在堂屋,望着那道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他对徐慧真也不是没点意思。
可现在冒出来一个长得俊、气质干净、身手利落的小伙子,
关键是,徐慧真看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
理智告诉他,自己大概没戏了。
后院里,徐慧真站在几口大缸前,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炳闻,把那缸里压的石头搬出来。”
她知道那缸底下的东西分量不轻,也重要得很。
别人她信不过,但他——她信。
周炳闻应了一声,掀开缸盖,探手进去,从缸底抬出一块沉甸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