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表哥,你去基层,什么职务决定了吗?”
“以助理身份,代理乡一把手,然后扶正。之后两年,符合研究生去基层的指标。”周轩开口解释了起来。
他开学还是大西,哪怕去基层,也不能算是正式入职。
而明年毕业后,就能有职务和级别了,同时如果有研究生的背景……确实符合政策。
虽说是在读的,可也没造假。
此时此刻的周轩己经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家表弟是怎么长大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反正,他知道做陈泽的敌人,会很倒霉。
这是个阳谋阴谋都能玩死人的家伙。
你说他阴险,他给你玩明的;你说他坦荡,他也可以玩阴的。
防不胜防。
而陈泽听到是乡一把手,顿时心中暗骂:“狗二代,一毕业就是实权正科,这让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活?”
基层干部,有的是一辈子连村子都走不出去的,而周轩能起步就是人家奋斗二三十年的平台,绝对是出身在罗马的原因。
至于能力?
并不怎么重要。
“表哥,你读过《宋史》吗?”
这年代的大学生,阅读都是过关的。
《资治通鉴》或许读过,可惜这本书,没有宋朝的事,就是几个宋朝官员编撰的而己。
但是《宋史》不见得,哪怕周家对周轩的培养不遗余力,也无法做到按照天才那样培养,因为时间不够。
周轩腼腆道:“读过一些,都是断章取义的了解。”
这话是谦虚了,不过陈泽不在意,只要看过一些就足够了,其实《宋史》精彩的部分,就那么几个篇章。
而最精彩的就那么几件事,陈泽将周轩面前的茶水续上,然后等他喝完之后,才说道:“我说的两个历史事件,可以当成一件事来看。就当解释刚才的话吧?”
“哪两件?”
“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
从本质上来说,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和王安石的熙宁变法,确实可以当成一件事来看。
“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和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虽然在不同的时期,可是想要解决的问题都是一样,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在仁宗时期。”
“当时因为北宋和西夏交战,军费增长,北宋的财政第一次出现了赤字,整个朝堂出现了恐慌,虽然赤字不多,就几十万贯,对一年税收八九千万贯的北宋财政收入,其实一点影响都没有。”
“庆历变法概括起来就十条: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
“从目的上来说,是给朝廷节流,毕竟财政赤字并不大,只要稍微精简一下,就能达到目的。
仁宗一开始是支持的,但是支持的力度不够,范仲淹是以参知政事的身份主持变法,是副相,不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的身份主持变法。从职权上来说,他缺乏人事任命权,他手上没人。”
“没人的结果就是,只能用相熟的政坛盟友和知交好友,成为了被攻讦的一个原因,搞利益小团体。但是这批人是难得的君子,人品有保证,做事还是不错的。”
“其次,皇帝的支持力度不够,修武备和精兵简政,前期是需要大量财政支持的,他因为是副相,没有财政权。”
“没钱的情况下,导致改革无法继续,同时反对的群体很大,最终仁宗又是个不扛事的主,发现反对声音太多,就罢免了范仲淹的官职。这次变法其实在朝堂,不在民间,对百姓的影响不大。”
“熙宁变法的执行者王安石,比范仲淹更加的强硬,可以说,王安石是历史上数得着的强硬派,神宗也对他全力支持。”
“同时王安石用人也是论迹不论心,只要支持他,都可以用,不支持就罢免。可是变法的方向是针对民生的,破坏的是县乡的固有阶层的利益。各种政策都是从士绅身上抽血,肥了朝堂。”
“结果就是,士绅对付不了朝堂,还能对付不了百姓?于是,北宋的百姓受到的盘剥更加的厉害,民变比任何时期都要多,到了宋徽宗,甚至爆发了北宋历史上,南方最大的民变。按理说,王安石有人有钱,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结局。”
“执行力也足够,可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结果呢?”
周轩也想不明白,这个有人有钱还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私心。”
连周镇南都坐正了身体,他想听听自己外孙的高谈阔论。
这个说法,他还真没听说过。
可陈泽却淡淡道:“任何一个政策在设计的时候,出发点都是好的,如果执行到位的话,结果也应该是好的,可大部分情况背道而驰。原因就一个,任何一个好的政策都需要人去执行,执行的人决定了政策是好是坏,而不是政策本身的目标。”
“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失败的原因就一个,目标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得利。只有一个赢家,就是朝廷。损失的是百姓和士绅官僚的利益,这就不可能有成功的希望。”
“说白了,就是那些不反对变法的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变法,也会变成坚定的反对派,原因就是:我可以赞同你的理想,但是你不能砸了我的锅。”
轰隆——
周轩的脑中宛如炸开了似的,顿时豁然开朗。
自己的想法再好,有什么用,得罪了既得利益群体,自己就是孤家寡人。
等到离开的时候,周镇南脑子里还在琢磨:“……导员说过:治国就是治吏,人,才是根本。执行不下去的政策,只能是折腾老百姓的政策,和原本的初衷无关。”
心中却有点吃味,这外孙一点都不亲自己这个外公,他说要走,连挽留的客套话都没有。
过分!
当然,陈泽真要是挽留了,周镇南会勉为其难的再住几天。
面对一个不在乎脸面的人,不能给对方任何登鼻子上脸的机会。
而周轩是对自己这个表弟彻底服气了,感慨道:“爷爷,陈泽要是进体制,他的成就简首就不可限量。”
“我跟他提过,他说这是让他去吃二茬苦,他不干。”
周镇南每每想起这个,就气的不行,进体制怎么会是吃二茬苦?
这糟心的玩意,满脑子就是享乐主义,坏透了。
周轩倒是能理解,想起停在陈泽院子里的几辆车,加起来的价值,都要五六百万了,进体制,可不就是吃二茬苦吗?
“对了,我看到出门的时候,他还和你低声絮絮叨叨的,都说什么了?”
周镇南好奇的盯着大孙子,周轩却如临大敌的忙摇头道:“没什么,爷爷,就是随便聊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