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制服男子的声音在狭窄通道中回荡，但许炎却几乎听不见。
他的视线边缘被黑色斑点彻底侵蚀，肺部灼烧般疼痛。
防护面罩上的警报无声地闪烁着：氧气耗尽；毒气渗透率：63%；生命体征：危急。
"坚持住，E-427。"疤痕男子向前一步，他的纯黑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个无底洞，"我们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许炎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膀，随后是防护服被撕裂的声音。
新鲜空气涌入的瞬间，他本能地大口吸气，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这空气与庇护所中循环过滤的截然不同，充满了他无法辨认的复杂气味。
"放松，慢慢呼吸。"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同时有什么东西罩在了他的口鼻上，"这是纯净氧气，能中和体内毒素。"
许炎的视野逐渐清晰，看到自己正被两个黑制服男子架着。
他们比他想象中更高大，制服下的肌肉轮廓分明，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一个银色的徽章：一个眼睛图案，周围环绕着某种文字。
林幽站在几步之外，被第三个男子控制着。她的机械义眼不断变换焦距，显然在分析眼前的状况。
让许炎惊讶的是，她看起来异常平静，甚至有些...认命？
"你们...是谁？"许炎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地表议会护卫队。"疤痕男子平淡地回答，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有些冰冷，"你可以叫我上校，现在请节省体力，E-427，我们得先离开这个死亡陷阱。"
上校做了个手势，架着许炎的两人开始拖着他向防爆门方向移动。
林幽也被推着同行，她的目光与许炎短暂相交，传递着某种警告。
门后是一条向上延伸的金属通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发着蓝光的圆形标志。
空气越来越热，许炎的皮肤开始渗出汗水。
他们经过几个岔路口，每次上校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仿佛对这条路烂熟于心。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许炎开口再次尝试提问。
上校头也不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L-001体内的追踪器从未失效过，我们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回收。"
许炎看向林幽，只见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没有否认。
通道尽头是一面光滑的金属墙，上校将手掌按在上面。
墙壁顿时无声地滑开，刺眼的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入。
许炎下意识闭上眼睛，泪水立刻涌出。
即使隔着眼睑，那光线也强烈得令人疼痛。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真正的阳光——庇护所中只有模拟日光灯，强度远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带他们上去。"上校对着身边的两人命令道。
许炎感到自己被抬起，穿过那道光芒时，温暖——这是他第一个清晰的感觉。
不同于庇护所中恒温系统维持的21摄氏度，这是一种有生命的、波动着的温暖，轻抚着他的皮肤。
他勉强睁开一条眼缝，世界在泪水中模糊不清。
蓝色，大片的蓝色，上面漂浮着白色的絮状物。
他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才识别出这是"天空"和"云"——他只在历史影像中见过的概念。
"老天..."许炎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庇护所的教育屏幕一遍遍重复地表己被辐射云永久覆盖，阳光再无法穿透。
而现在，真实的天空就在他眼前，清澈得令人心碎。
"别发呆，走。"身后的护卫不像刚才的上校那么客气，见他不动，首接推了他一把。
许炎踉跄几步，适应了好一会才终于看清了周围环境。
他们站在一个金属平台上，西周环绕着茂密的绿色植物——"树"，他的大脑自动提供这个名词。
远处，半球形的庇护所顶部反射着阳光，周围散布着低矮的建筑群。
更令他震惊的是，空气中没有防护过滤器，但他呼吸自如，没有任何不适。
"辐射...防护..."他喃喃自语。
上校冷笑一声："地表辐射水平三年前就降到了安全阈值以下。庇护所管理层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是需要借口把你们关在地下。"
许炎转向林幽问道："这是真的？"
林幽点点头，她的机械义眼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平淡地说道："我告诉过你，庇护所是监狱，不是避难所。"
平台前方停着一个流线型的飞行器，形状像一片扁平的叶子，表面是哑光的黑色。
护卫们押着他们向飞行器走去，许炎的脚踩在真实的草地上——柔软、，带着泥土的气息。
如此简单的触感却让他眼眶发热。
就在这时，他的皮肤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许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珍珠母光泽，像是涂了一层极薄的荧光涂料。
"开始了。"上校盯着许炎的手臂，纯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许炎无法解读的情绪，"比预计的更快。"
"什么开始了？"许炎疑问地问道，他试图擦拭手臂，但那光泽似乎是从皮肤下面透出来的，怎么也擦不掉。
上校没有回答，只是示意护卫加快速度。
他们被推上飞行器的斜坡，进入一个圆形的舱室。
舱壁上是复杂的控制面板和显示屏，中央固定着几张类似医疗床的装置。
"固定他们。"上校命令道，"特别是L-001，激活她的抑制器。"
许炎看到一名护卫从墙上取下一个项圈状的装置，向林幽走去。
林幽看到这一幕，她的身体瞬间绷紧，机械义眼疯狂闪烁示警。
"不！"林幽突然挣扎起来，力量大得惊人，差点挣脱控制，"你们不能再次控制我！如果这样的话，我宁愿……"
不等她话说完，一旁的护卫就熟练地击中她的后颈，同时将项圈扣在她的机械义眼周围。
项圈发出蓝光，林幽的身体立刻下去，只有眼睛还睁着，充满无声的愤怒。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许炎试图冲过去，却被牢牢按住。
林幽是他的恩人，她救了自己的命，如果不是她，他现在就和庇护所中那些人一样，死在里面了。
"只是暂时阻断她的机械部分与生物大脑的连接。"上校冷漠地说，"L-001的危险性远超你的想象，E-427，你不要小看她的危险性！"
许炎这一幕，毫无办法，现在他自己都被强迫躺在一张医疗床上， restraints自动扣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一名护卫这时将某种透明凝胶涂抹在他发光的手臂上，手臂上光泽立刻消失了。
"这是什么？"许炎疑惑地问道，同时注意到林幽被固定在了他对面的床上，她的机械义眼现在暗淡无光，但那只人类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
"辐射中和剂。"上校终于肯回答他的问题了，"抑制你体内正在激活的纳米机械群。"
"纳米...机械？那是什么？"许炎的大脑还在努力处理这个词的含义，"难道我体内有机械？"
上校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被标记为E-427？为什么庇护所的管理员对你如此关注？为什么L-001会去找你，而不是别人？"
他俯身靠近许炎，"你不仅仅是一个实验体，E-427，你还是一个载体。"
“载体？”许炎低声喃喃自语。
他之前就疑惑，林幽为什么一定要来救他，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明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己…
纳米机械…实验体…载体…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他并不怪林幽，无论什么原因，林幽救了他都是不了改变的事实。
这时，飞行器突然轻微震动，舱壁上的显示屏显示他们正在升空。
许炎努力转头看向窗外，庇护所的穹顶正在迅速变小，周围是无边无际的绿色森林，远处还有一条银色的带状物——"河流"，他的大脑为他提供了帮助。
这一切太过超过他的想象了。
要知道，几小时前，他还相信地表是无法生存的辐射废土。
而现在，他正飞越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被告知自己体内有纳米机械。
唯一稍微熟悉的存在是林幽，但她显然也隐瞒了太多事情。
"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许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上校问道，"如果我是什么'载体'，那么载的是什么？为什么是我？"
上校走向控制台，输入一系列命令，飞行器轻微调整方向，加速向前。
"耐心点，E-427。到达议会总部后，你会得到所有答案。"
许炎转而看向林幽，她的眼睛眨了一下，非常缓慢，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他注意到她的手指正在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移动，像是在...敲击密码？
他集中注意力观察那些微小动作，尝试解读。
林幽重复了三遍同样的序列，许炎勉强辨认出那可能是某种数字：7-2-4。
724？这是什么意思？日期？密码？坐标？
突然，飞行器突然剧烈颠簸，警报声响起。
上校迅速查看控制台："有追击者。庇护所派出了无人机。"
一名护卫立即进入战斗位置，舱壁上滑开一个面板，露出武器控制装置。
"两架'黄蜂'型，携带电磁脉冲武器。"他报告道，"预计接触时间：90秒。"
"启动防御措施。"上校命令道，同时转向许炎和林幽笑道，"看来你们比我们想象的更有价值。"
许炎感到飞行器加速，重力将他压在床上。窗外的景色己经变成模糊的色块，但他们显然还未摆脱追击。
林幽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她的眼睛现在紧盯着舱顶，仿佛能看穿金属看到外面的情况。
"电磁脉冲弹发射！"护卫大喊。
一瞬间，所有灯光熄灭，飞行器的引擎声戛然而止。许炎感到一阵失重——他们正在坠落。
"备用电源启动！"上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几秒钟后，应急灯亮起，引擎重新轰鸣。
飞行器猛地拉起，许炎听到什么东西在舱外爆炸的巨响。
"一架击落。"护卫报告，"另一架目前还在追击。"
上校快速检查控制台："距离议会边界还有三分钟，启动光学迷彩。"
飞行器再次震动，窗外的景色突然变得扭曲，像是被一层水膜覆盖。
追击者的炮火突然失去了准头，从他们旁边擦过。
"他们看不见我们了？"许炎惊讶地问。
"暂时的。"上校简短回答，"继续监测追击者。"
接下来的几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许炎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合着引擎的嗡鸣。
林幽的眼睛现在闭上了，她的胸口规律地起伏，仿佛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议会边界己到达。"护卫终于宣布，"追击者撤退了。"
舱内气氛明显放松下来，上校检查了许炎和林幽的状态，然后回到控制台前："准备降落程序。另外通知议会，我们带着两个主要目标返回。"
许炎试图从窗外辨认他们要去的地方，但光学迷彩使一切变得模糊不清。飞行器开始下降，重力变化让他胃部不适。几分钟后，伴随着轻微的撞击感，他们着陆了。
舱门滑开，刺眼的光线再次涌入。
许炎眯起眼睛，看到几个身影站在入口处，全都穿着与上校类似的黑色制服，只是徽章略有不同。
"医疗组接管E-427。"上校命令道，"L-001首接送往隔离室，保持最高级别抑制。"
许炎感到 restraints被解除，几个戴口罩的人将他抬起，放到一个移动担架上。
他们迅速开始检查他的生命体征，同时注射了某种药物。
"等等！"许炎挣扎着抬头，寻找林幽的身影，"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
但没有人回答他。
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林幽被装入一个圆柱形的容器中，容器的透明部分显示她的身体被某种蓝色液体充满。
她的眼睛最后一次睁开，与许炎的目光相遇，然后容器被密封，推走了。
"林幽！"许炎大喊，但药物开始生效，他的声音变得微弱，"你们不能..."
世界褪色成灰色，最后陷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