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长安城,朱雀街的“聚仙楼”赌坊飘着桂花甜酒的香气。江子墨扮作云游道童,月白道袍绣着暗纹太极,腰间悬着吴郎中留的药葫芦,里面装的却是墨家“辨味散”——可嗅出百种毒物与机关燃油。他望着赌坊门楣上的“仙人指路”匾额,金粉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饕餮纹,与司空府的暗记如出一辙。
赌坊中央的紫檀赌案围满豪客,庄家手摇青铜骰盅,袖口绣着半朵残败的青鸾——正是三日前在黑市遇见的机关锁买主。子墨注意到他每摇骰盅七次,必用拇指叩击盅沿“天枢”位,与墨家“北斗锁”的启动手法完全一致,骰子里定是灌了铅的“仙人骰”,能随心意停在“幺”或“六”。
“小道长可是来求签?”庄家忽然甩盅,骰子落地三声清响,全是六点,“不如赌上一把,输了留下道袍,赢了……”他扫过子墨腰间药葫芦,“楼里的‘百灵账’任你查。”子墨认出这是“激将法”,却见赌客中有人暗递眼色,袖口翻出半枚观潮台令牌——正是半月前在商於古道遇袭时,暗卫临终前交给他的样式。
“赌什么?”子墨指尖抚过药葫芦流苏,流苏末端藏着吴郎中磨的银针,可刺人“劳宫穴”使其手抖,“小道学过几日养生术,不如比‘听骰辨位’?”庄家挑眉,示意换骰。子墨闭目凝神,听着新骰子在盅内滚动:铅粒擦过“三”面时,会发出比其他面略重的“嗒”声——这是他从老兵处学的“听风辨器”,结合墨家机关的重量计算之法。
三记骰声落定,子墨淡声道:“两幺一西,和为六。”盅开果然分毫不差。庄家的瞳孔骤缩,袖口青鸾纹无风自动——他启动了暗藏的袖箭。子墨早将“辨味散”撒在赌案,此刻顺着袖箭轨迹,银针精准刺入庄家“曲池穴”,袖箭“当啷”落地,露出箭簇上的司空府徽记。
“好个‘仙人骰’,却连铅粒都灌不均匀。”子墨掀开庄家袖口,露出腕间“鬼面谍”刺青,与三年前在太尉府遇见的暗桩相同,“你等借道家之名设局,实则为司空府搜罗墨甲匠人——楼里的‘百灵账’,该记着多少条人命?”
赌坊众人哗然,忽有灰衣人从二楼跃下,手中铁扇展开,扇面绘着完整的青鸾展翅图:“小道士倒是眼尖,可敢与本座赌个大的?”子墨认出他腰间玉佩,正是父亲当年提及的“青鸾殿”信物,却故意示弱:“小道只会些养生皮毛,比如……”他忽然指向灰衣人眉心,“大人印堂发暗,山根有横纹,可是中了西域‘沙蚕毒’?三日内必攻心,唯有小道能解。”
灰衣人猛然后退,铁扇“咔嗒”合拢:“你究竟是谁?”子墨趁机抛出“醉心散”,趁其闭目时,将吴郎中配的“驱毒散”拍在他肩井穴:“赌约改了——你输了,便将‘百灵账’交予小道,再开赌坊后院的机关密道。”他早知此人是司空府安插的“青鸾使”,密道必通墨甲工坊。
更鼓二响时,子墨坐在赌坊二楼,望着面前十二本“百灵账”,每本封皮都画着不同的卦象——坎卦记着墨家匠人的下落,离卦标着玄铁走私路线,乾卦竟夹着半道宫中新旨:“秋狝之典,着司空府献‘止戈弩’,箭矢需淬西域蛇毒。”
他用银针挑开暗格,露出底下的《黄帝内经》抄本,页脚画着与公输府旧藏相同的齿轮纹。灰衣人趴在案上,后颈处的朱砂痣与他眉间印记遥相呼应——原来司空府的“青鸾使”,竟与公输家同出一脉,当年不过是被胁迫的棋子。
“从今日起,聚仙楼改作‘悬壶阁’。”子墨在账本扉页画下“止戈”纹与太极图,“赌坊的骰子,今后只用来算药材分量;仙人指路的匾额,便换作‘悬壶济世’。”他摸出从黑市换来的观潮台令牌,与灰衣人的青鸾佩相扣,齿轮与鸾羽严丝合缝,露出“山河永固”西字——正是父亲当年刻在机关匣上的铭文。
后院密道里,子墨发现三十具未完成的墨甲,胸口皆刻着饕餮纹,却在心脏位置留着空白的齿轮槽——那是为“山河令”预留的启动机关。他忽然轻笑,笑声混着桂花甜酒的香气,比任何千术都更让人心惊:原来司空府费尽心思,终究是为他人作嫁,这齿轮槽里,早该刻上公输家的“止戈”,而非饕餮的利齿。
黎明前,子墨在赌坊西角埋下墨家“警报机关”,以桂花枝为引,若有饕餮纹徽记靠近,便会触发迷香与绊索。他望着重新漆过的“悬壶阁”匾额,忽然想起陈先生说的“君子不器”,想起吴郎中临终前的地图——原来建立情报点的意义,从来不是争权夺利,而是让这赌坊的每一粒骰子、每一本账册、每具墨甲,都成为照亮沉冤的灯,照见司空府的阴谋,照见宫墙内的阴影,照见所有像他一样,在流离中攥紧希望的人。
阿青在密道口低吠,送来观潮台暗桩的密信:“青城山雪融,青鸾殿现。”子墨摸着腰间新系的“悬壶”佩饰,里面藏着“百灵账”的密语译本,忽然觉得掌心的茧子不再是伤痛的印记,而是岁月刻下的机关榫卯——终将在某个雪融的春日,让这架名为“复仇”的木鸢,带着所有流离者的愿,展翅飞向青鸾殿的天空,让“止戈”的齿轮,在山河图上,转出朗朗乾坤。
朱雀街的晨钟响起时,“悬壶阁”的门扉徐徐打开,道童打扮的少年站在门前,眉间朱砂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望着街上来往的商贩,忽然明白,这第一个情报点的建立,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就像老郎中说的“活着便是复仇”,他要让每个看似寻常的赌坊、药铺、戏班,都成为嵌进司空府心脏的齿轮,让那些在黑暗里转动的阴谋,终将被他用半生流离磨出的利刃,一一拆解,一一照亮。